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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出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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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淬厉寒光自身旁侍女的袖中闪出,直刺九畹后心,快得只余残影。
“噗!”
血液喷涌而出,惊呼与碎裂声同时炸响。
“阿姝!”
苍珩猝然冲上前去,却已慢了一瞬。
电光石火间,他一掌打死刺杀的侍女,接住了倒下的九畹。
时间仿佛骤然停滞。
苍珩低头,看见九畹一身灼目的红装在他怀中缓缓软倒,背后漫出的鲜血比婚服的颜色更深、更重。
“不……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苍珩的声音干涩得骇人,他几乎是踉跄着拥紧她,徒劳地用手去捂她背后的伤口,温热的血顷刻间染红了他的指掌,汹涌得令他窒息。
现场早已大乱,侍卫与刺客厮杀作一团,尖叫声、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可这一切在苍珩眼中都已模糊、失声。
他的世界只剩下怀中迅速冷却的身体和那片刺目的血红。
“御医!传御医!”他咆哮着,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恐慌与破碎。
九畹的手轻轻抬了抬,似想触碰他的脸,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她的气息微弱如游丝,留下最后一句近乎气音的喃语:“殿下……我若……走了,你会不会……很孤单?”
语毕,她在他怀中,阖上了眼,指尖彻底滑落。
苍珩猛地僵住,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巨大的、撕裂般的痛楚如冰锥,狠狠凿穿他的心脏。
“阿姝……”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的颤抖。
她没应他,她再也不会应他。
巨大的恐慌如深渊巨口将他吞噬。
他惊惶失措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彻底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声音低哑破碎,近乎呓语般地哀求:“都依你……我什么都依你!你不是不喜整日被我困在身边?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好不好?”
“阿姝……别丢下我……求你了……别丢下我……”
他一遍遍重复、哀求,却得不到半分回应,绝望如潮水灭顶。
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执掌生杀、仿佛连天地都能掌控于手中的男人,此刻却崩溃得如同失去一切。
心口被撕裂的剧痛再也无法压抑,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绝望到不似人声的哀嚎。
声声泣血,肝肠寸断。
……
地牢深处,潮湿阴冷,唯有火把跳动的光芒将扭曲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百夜被沉重的锁链缚在刑架之上,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早已看不出昔日模样。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的阴影中缓缓响起,一声一声,敲打在死寂的地牢里。
苍珩自黑暗中踱出,一身碧色衣袍,却比这地牢最深的黑暗还要沉郁。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平淡得如同看待一件死物。
“为何杀她?” 苍珩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砂砾摩擦着锈铁。
百夜艰难地抬起头,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破碎而诡异:“为什么?因为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
“她想要的……”苍珩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血色更浓。
他猛地伸手,旁边狱卒恭敬递上一柄烧得通红的烙铁。
“嗤。”
滚烫的烙铁毫不留情地印上百夜的胸膛,皮肉焦糊的声响如此可怕,却不见百夜呻吟半句,他死死咬着牙根,不露出半分怯。
手上分明用了十分的劲,苍珩面上却异常地平静淡漠,令人毛骨悚然。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话,给本王说清楚。”
百夜额间冷汗直流,痛苦非常,声音哑得几近无声:“她要,你死。”
苍珩猛地丢下烙铁,掐上他的脖颈,死死扼住他的咽喉,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你在找死!”
苍珩的脸仿佛是张绷到极致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因某种极力压抑的狂念而扭曲着,他逐渐加大手下的力道,冰冷地看着百夜的脸呈出骇人的紫绀,眼球外凸,布满血丝。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瞬,百夜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从被挤压得变形的喉咙深处,挤出破碎不堪、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苍珩耳畔的字句:
“……我有……法子……救她。”
苍珩的动作猛地一滞!
那几乎要捏碎对方喉骨的五指,下意识地松开了毫厘,让一丝空气得以涌入。
“咳……咳咳咳……”百夜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口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苍珩狠狠捏住他的下颚,“说!”
下颚的剧痛令百夜艰难地喘息着,他声音嘶哑:“这里……根本不是……现实……”
百夜艰难地将一切和盘托出,然而这一切却荒谬得像是一场骗局。
“若我死了,便能毁了这方天地,我与她便能重回现实?”
他死死盯着瘫软在刑架上、大口喘息的百夜,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审视其话语的真伪。
地牢中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百夜粗重艰难的喘息。
良久,苍珩冰冷至极的声音缓缓响起:“来人。”
侍卫立时应道:“王爷!”
“将他的皮一层一层地,剥了。”
“是!”
百夜忽然诡异地低笑起来,“你尽管折磨我,在她心里,我终归是比你重要的。”
“将他的舌拔了!”
“是!”
天色仿佛被浓墨彻底浸透,露不出一丝光亮。
于是不点灯的屋子里,漆黑一片。
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棺材旁,随即缓缓踏进棺木,与那具早已冰冷多日的尸体躺在一处。
他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用指尖在黑暗中一遍遍地描摹着她的面容,许是染了她的冷,苍珩竟觉得指尖冻僵了一般,但他唇角却露出一丝病态的,诡异的笑。
“阿姝……我来寻你了。”
……
当九畹再次醒来时,已然从画中回到现实,她捂住眩晕的脑袋,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苍菱的声音。
“就是前方那座八角亭!”
神智还未完全清醒,但九畹仍旧下意识地将晕在不远处的赤殷收入灵契之中,若是被旁人发现魔尊在此,他定无法安然离开。
“哥!”
苍菱带着一群人来到八角亭,她越过九畹,呼唤她身后还昏迷着的苍珩。
而随着苍菱而来的白岐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九畹,大掌轻轻捧起她的脸,柔声道:“没事吧?”
九畹才慢慢缓了过来,“我没事。”
苍菱唤不醒苍珩,气得怒声质问:“为何只有你醒了,我哥哥却还不醒来?”
白岐闻声,眉头紧蹙,抬眼睨向苍菱。
苍菱对上他的眼,直觉寒意乍起,嘴唇微张,却不敢再发出半个字。
九畹从白岐的怀中退出来,“他不会有事,很快便会醒来。”
“而在此之前,我想与苍姑娘做笔交易。”
苍菱瞥了眼白岐,嚣张的态度微微收敛,“什么交易?”
九畹取出藏在身上的灵萱草,“我想用这灵萱草,换我师兄。”
“这灵萱草竟被你拿到手!”苍菱不甘地咬住下唇,看向随她赶来救苍珩的苏睦。
“我拿旁的同你换!我天月宗什么没有?”
九畹轻轻摇头,“我只要师兄。”
苍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不想放掉苏睦,却又不得不带走灵萱草。
苍菱不甘地再次悄悄瞥了眼白岐,若不是白岐在此,她便抢了灵萱草又如何!何须做这笔交易!
苍菱气鼓鼓地盯向苏睦,“你是如何想的?你要同她换吗!”
苏睦眉头微皱,犹豫地看向九畹。
九畹心下不免有些担忧,师兄如今失忆,记不得她与娇蓉,未必就会选她。
她于是走向苏睦,眼中水光潋滟,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师兄,这些日子以来,我与娇蓉无一日不思念师兄。因为师兄说过,你会回来的。”
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如今好不容易盼得师兄归来……难道师兄当真要舍下我们……再次离去吗?”
苏睦对上九畹含泪的眼眸,只觉心口酸涩难言,终是低叹一声:“我随你走。”
九畹终于松了口气,弯了眉眼,“师兄,我们回家。”
她将灵萱草抛给苍菱,转身便要离去。
“谁准你们走了?”
苍珩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九畹背脊蓦地一僵,心中顿感不妙。
“哥!你没事吧?”苍菱急忙上前搀扶。
苍珩却推开她的手,目光始终死死锁在那道即将离去的纤细背影上,眸色阴沉如墨。
“灵萱草难得一求,世间只此一株,若药量拿捏不当,轻则药效尽失,重则反伤其身。”
“听闻兰姝姑娘医术高明,”他语调轻柔,唇边却缓缓凝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不如随我们回天月宗,我天月宗定会好好款待姑娘……与姑娘的师兄。”
此言一出,便是赤裸裸的威胁!
九畹咬了牙,恨不得将其拆吃入腹。
眼前这般局势透着几分诡异,众人面面相觑,白岐一贯挂着淡笑的眼,亦透了几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