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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大爱 ...

  •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小渝,你知道吗,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师父最喜欢的就是我,他把什么都留给了我……可是,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把他教给我的那些统统丢掉了……我让师父失望了……”勿喜一边哭一边数落着自己,所有的字都从泪水中挣扎出来,听得小渝的心一阵阵发紧。
      虽然小渝从没听她说过魇岳祖师的事,但是她还是坚持说:“不要紧的,师父那么喜欢你,他在天之灵,会原谅你的。”
      这话似乎起作用了,勿喜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哭着。又或许只是累了。
      在雨里坐了这会儿,两人已经是湿了个彻彻底底。小渝心疼勿喜的身子,出来又没带一件换洗衣裳,回去又要大病一场。可是,在魇岳祖师的墓前,她也知道勿喜有多愧疚。
      一定是今天的那位老大夫,勾起了她对师父的回忆。那样寂寞的医馆,那样多的弟子,正说明了老大夫医术的高超;不治好病就不收钱,那位大夫该是多少褐门百姓的活菩萨;还请她们吃饭,这样的仁爱之心……
      果然,她听见缓过劲来的勿喜低低地说着:“对,他会原谅我……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他都不计较……我知道他心疼我们姐妹是孤儿,甚至自己大限将至,还要费心费力把我托付给洪山大师……师父从来见不得别人受苦,医名盛大,却一辈子也没攒下多少钱……他永远笑眯眯的……”
      小渝抬手抚上勿喜冰凉的额:“姐姐也是一样的。”
      她感觉到勿喜在摇头,便继续说:“你一直在折磨自己,不是吗?如果不是一颗热忱善良的心,你会把自己关在山上苦修那么多年?你只是想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这又有什么错?洪大师伤害了你,映真伤害了你,你还是选择放弃半生所得,为他们、为世人解开这个谜题,你这一生,又把自己置于何处呢?这不是和魇岳祖师一样的大爱之心吗……”
      “大爱之心……”勿喜半是流泪半是笑。
      “还有我,我做了多少错事,姐姐还愿意收留我,给我买最好的东西,甚至还教我那么多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
      “我不是打过你吗?”
      小渝一愣,随即嗔怪道:“那算什么……我都忘了……是我该打。不打不成器嘛……”
      上头忽然落下一个圆圆的阴影,雨似乎停了。
      帆握着那把刚刚被风吹走的伞,斜斜地盖住两人,身上却满是泥水草痕。小渝看不见在伞盖之上的帆的脸,也不知道他追了多远,才把这伞追回来。原来他也会有自己的盘算,小渝心里的雨似乎也停了。
      “我带你去师父的宅子里看看吧。”勿喜向墓碑拜了三拜,瓮声瓮气地说。
      “师父在褐门有宅子?”小渝也拜了三拜,扶起准备起身的勿喜。
      “他就是褐门人,只是一生都在外云游。当地人只知道我,不知道他,唉,真是愚昧……”
      小渝也站起身:“知道你就是知道他了嘛。”
      勿喜看了她一眼,眼睛红红的,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
      回去的路仍然是走着,换了一条路,雨小了,渐趋停止。小渝这才发现勿喜对这座城的熟悉,哪条路通往哪里,不必观察,不必思索,仿佛她每日都生活在这里。
      刚下过雨的空荡街巷里,马蹄声和车轮的吱呀作响挨家挨户地敲门,却没有一个人应。小渝走在这“空城”中,呼吸着雨后的清新水汽,心里不住地惆怅。三个人都是一样的狼狈,都像从狠狠摔了一跤,或是被人打了一顿,湿了的头发和衣裳牢牢地黏在身上。
      也许正是因为街巷空无一人,小渝才能发现那位老人。
      老人蜷缩在一户商贩忘记收进屋的木板桌下,身上杂色补丁的衣服看不出湿了多少,几绺白发挣脱束缚,被深色的衣衫衬得格外醒目。若不是被这几绺白发吸引住目光,小渝还真以为这一团只是没人要的破衣服。在这样的热夏穿着如此多的衣服,小渝看着就难受。
      “老人家……老人家你醒醒……”
      小渝轻轻地推了推,心中隐隐不安。
      马车和勿喜都停了下来,巷子里死一般寂静。
      小渝呼唤了一阵子,老人也没有反应,她有些急了。
      “我看看。”
      勿喜的声音像是绝妙天音,三个字说得张小渝浑身暖暖的。果然是刚刚从师父那里忏悔回来,若是平日里,她觉得勿喜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一番查探下来,勿喜取出袖中银针,在老人枯槁的手上扎了几针。
      老人悠悠醒转,发出了几声带痰的咕噜声,睁开了一双苍老而模糊的眼。
      没有胡须,看来是位老婆婆。
      看见勿喜和小渝,老婆婆干瘪的嘴唇翕合几下,翻身艰难地从桌下爬出来,也不顾手上的针,也不顾地上的泥水,抖抖鼓鼓囊囊的衣服就要走。
      “哎,老人家,别走呀……”小渝上前拉住老婆婆的衣袖。
      老婆婆固执地不想被她拉住,执意往前走,但是她是个老人,又刚恢复意识,硬是被小渝拉住了走不了。
      张小渝不敢碰她手上那几根针,虽然老人似乎对这些并无知觉。
      “老人家,你别误会,我们不是赶你走的。你身体虚着,你饿不饿?你的家在哪里?”小渝柔声细语地说着,老人挣脱的力气逐渐小了下来。勿喜上前,取下了那几根针,收进袖子里。
      老人僵硬地转过身,朝着他们三人作揖。
      但是她仍是执意要走。
      “老人家,你吃点东西再走吧……”小渝更用力地拽住她。她见过这类装束的人,也知道他们的脾气,爹常说这些人是疯子,不让她靠近,但是至少会给碗粥打发了。眼下这位老婆婆听得懂她在说什么,还向他们道谢,小渝私心想在她身上弥补完所有她没有机会帮助的流浪者。
      而且帆也饿着。
      小渝转头看向勿喜,眼神中带着她常见的期待,勿喜点点头,走到前面带路。
      硬拽着老人走到了一处饭馆,小渝才发现就是之前听书的地方。看见这个大茶馆,小渝一下子想起所有关于褐门的记忆,这里离勿喜的祠堂不远。
      从刚才路上小渝就感觉老人的脚步沉重,扶得她气喘吁吁,她没多想,只当是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身子笨重,这会儿停下来,才看见老婆婆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帆。帆牵着马车走在前面,刚刚挣回一条命的他走路也很慢,一只手扶着马偷偷地借力。
      帆的打扮的确不像普通人。
      虽然刚刚在老大夫那儿吃了一顿,但是香喷喷的饭菜摆上桌,张小渝还是好饿。老婆婆倒不像刚才那般不领情,坐下直接拿上了碗筷。她坐下时小渝才看见她破破烂烂的外衣底下露出鼓鼓囊囊的各种物什,全都污迹斑斑。看得出她许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拿筷子的手都显得不熟练。老婆婆一刻不停地吃了一会儿,才喘口气,看向招待她的几位好心人。浑浊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站着的帆身上。
      “你、你怎么不坐?”
      声音沙哑且沉重,似乎说话也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
      在这三人中一开口就是问帆,这让三个人都很意外。勿喜没有吃,也没有动,目光浅淡,看向老婆婆。帆还在嚼着口中的食物,没法立刻回答老婆婆的话。但是这次小渝没有替他说话,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看向他,看他在外人面前,会不会不说那个自称。
      帆慢慢咽下饭食,没有看老人,声音小小的:“下奴没有资格坐下。”
      “啪”的一声,木筷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像是生了什么气:“你、你再说一遍?声音大一点儿!”老婆婆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三个人一齐看向她。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微微颤动,一双眼不知是该眯起还是瞪大,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喘着粗气。
      帆看了勿喜一眼,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奴不累。”
      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小小的,说的也更少了。
      老婆婆却比刚才更加激动,苍老的双手撑着桌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张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鼻尖慢慢变红,终于挣扎着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阳儿……你、你是……”
      “是你吗,阳儿?”
      听清楚老人的话后,勿喜和小渝俱是一惊。
      老婆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眼泪没有来得及滚出眼眶,就被枯槁的手擦了去,接下来的声音都带着沉重的鼻音:“你过来,我看看……你让我看看……太像了,你跟我儿子太像了……”
      帆也很吃惊,端着碗筷,一动不动。
      老婆婆朝他招招手。
      “我儿子丢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我知道你不是他,你就过来让我看看,就当临死之前,能再见一面……你再说句话,我儿子说话就是你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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