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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马思聪的“反抗” ...

  •   马思聪站在马氏集团总部68层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燕都。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城市像一幅精密的电路板,行人如蝼蚁,车流如脉冲。他手中端着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冰块在杯中缓缓旋转,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戏剧敲响的节拍器。
      “少爷,会议五分钟后开始。”秘书在身后轻声提醒。
      马思聪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今天的会议非同小可,马氏集团将与日本山田财团签署一份价值数十亿的合作协议。而他将作为马氏方面的首席谈判代表——这是他父亲马东来的安排,一个看似重用实则监控的职位。
      他饮尽杯中残酒,感受着琥珀色液体滑过喉咙的灼热。今天的威士忌格外辛辣,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走进会议室时,日方代表已经就座。山田健一郎,那个永远穿着和服、面带微笑的老狐狸,此刻正用他惯有的谦逊姿态向马思聪鞠躬。马思聪机械地回礼,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编程的机器人。
      “开始吧。”他在主位坐下,翻开面前的文件夹。里面是团队准备了三个月的谈判策略,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确保马氏能在这场交易中获得最大利益。
      但他今天不打算按剧本演出。谈判进行得出奇顺利,直到最关键的价格条款。
      “关于技术转让费,”马思聪突然开口,打断了正在发言的财务总监,“我认为50亿日元的报价是合理的。”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财务总监的脸色变得惨白,法务主管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按照既定方案,这个数字应该是70亿日元。
      山田健一郎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马先生这个报价...令人意外。”
      马思聪感到一阵快意,就像小时候故意打碎父亲收藏的古董花瓶时的那种叛逆的快感。他想象着父亲得知这个消息时的表情,愤怒?失望?还是终于意识到儿子不是他可以随意操控的玩偶?
      “我认为这个价格更能体现我们的诚意。”马思聪继续说,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破坏机器,逐一推翻了团队精心准备的所有谈判要点。技术共享范围扩大,付款周期延长,违约金降低...每一条让步都在马氏集团的动脉上切开一道口子。
      当他在最终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他感觉手中的万宝龙钢笔重若千钧。这不是签名,这是一份宣战书,一场用数千万损失为代价的华丽自杀。
      “恭喜合作。”山田健一郎握住他的手时,眼神复杂,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马思聪回到办公室,等待着预料中的风暴。他想象着父亲的震怒,想象着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金光闪闪的牢笼,去追求他真正热爱的艺术。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中构思告别演说——引用一句聂鲁达的诗,或者谈谈高更的月亮与六便士。
      然而,风暴迟迟未来。直到晚上八点,秘书才通知他:“董事长请您去一趟。”
      马思聪整理了一下领带,像个即将赴死的勇士般走向董事长办公室。他推开门,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马东来正坐在那张红木办公桌后看文件,听到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坐。”
      没有预想中的怒吼,没有摔碎的茶杯,甚至没有一丝怒意。马东来的平静让马思聪感到不安。
      “今天的谈判,”马东来放下文件,摘下老花镜,“我听说了。”
      马思聪深吸一口气,准备为自己辩护。
      “做得不错。”马东来的下一句话让他愣住了。
      “什么?”
      “我说,做得不错。”马东来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知道为什么吗?”
      马思聪茫然地摇头。
      “因为你终于开始理解商业的本质了。”马东来站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商业不是双赢,而是代价。你今天付出了六千万的代价,买到了一个重要的教训。”
      马思聪感觉自己像是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你以为我生气了吗?”马东来轻笑,“不,我为你感到骄傲。你开始学会用钱来表达自己了,这是成熟的标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马思聪心中所有的叛逆火焰。他宁愿父亲打他骂他,也好过这种居高临下的“理解”。
      “从明天开始,”马东来抿了一口红酒,“你去财务部实习。每一笔超过十万的支出,都需要我亲自签字。”
      马思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不是惩罚,这是更严密的监控。父亲用最优雅的方式,给他的牢笼又加了一把锁。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因为你证明了你还不够成熟。”马东来的语气依然平静,“一个成熟的商人,不会用自残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如果你想反抗,应该想办法让我损失六个亿,而不是区区六千万。”
      马思聪目瞪口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与父亲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年龄和阅历,而是对整个世界认知的根本不同。在他的认知里,六千万是一笔足以让父亲震怒的巨款;而在父亲眼中,这只是一堂昂贵的教学费。
      “回去休息吧。”马东来挥挥手,“明天九点,财务部报到。”
      马思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他感觉自己像个精心策划了越狱的囚犯,好不容易挖通了地道,却发现出口通向的是另一个更大的监狱。
      回到自己的公寓,他径直走向画室。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油画还在,画的是深夜的老街,一盏孤灯下的小面馆。那是他唯一感到自由的地方。
      他拿起调色板,想要继续作画,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颜料在调色板上混合,变成一团浑浊的灰色,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用钱来表达...”他喃喃自语,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凄厉得像夜枭的哀鸣。
      他想起今天在谈判桌上自己的表演,那些精心设计的“失误”,那些看似冲动实则刻意的让步。他以为自己在反抗,在表达,却不知在父亲眼中,这只是一场幼稚的闹剧。
      更讽刺的是,他现在连买颜料的自由都没有了。十万以上的支出需要父亲签字,而他常用的进口油画颜料,一整套就要十五万。
      手机震动起来,是他艺术圈的朋友打来的。“思聪,听说你今天干了一票大的?牛逼啊!晚上出来喝酒,庆祝你重获自由!”
      马思聪苦涩地笑了。自由?他刚刚失去了最后一点自由。
      “不了,明天还要去财务部报到。”他说。
      “财务部?什么情况?”
      “我爸的新安排。”马思聪简短地解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你爸也太狠了吧!这不就是给你戴了个金箍圈吗?”金箍圈。这个词精准得让人心痛。
      挂断电话后,马思聪打开社交媒体,看到颜锦轩刚刚更新了一条动态。那是一张工地夕阳的照片,配文很简单:“活着。”
      两个字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突然意识到,他和颜锦轩,一个在顶层,一个在底层,却同样被困在各自的牢笼里。颜锦轩为生存挣扎,他为自由挣扎,但本质上,他们都是囚徒。不同的是,颜锦轩的牢笼有形的铁栏,而他的牢笼是无形的黄金。
      第二天,马思聪准时出现在财务部。部长是个精干的中年女人,对他的到来表现得既恭敬又疏离。
      “少爷,这是您的办公室。”她引着他走进一间透明的玻璃隔间,“董事长吩咐,所有的报销单都要先经过您审核。”
      马思聪坐在崭新的办公桌前,感觉每一寸空气都在嘲笑他。桌上放着一台最高配置的电脑,一套纯金的文具,还有一盆精心打理的蝴蝶兰——完美的牢笼装饰。
      他打开电脑,第一封待审邮件就是艺术基金的采购申请:一批意大利进口画布,总价十二万。
      他移动鼠标,点在“驳回”按钮上,手指却迟迟按不下去。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个像他一样的年轻艺术家的哭泣。
      最终,他点击了“通过”,然后在备注栏写道:“建议采购国产替代品,可节省五万元。”
      这是他微不足道的反抗,也是他被迫的妥协。
      中午,他收到父亲的短信:“做得很好。晚上回家吃饭,你阿姨做了你爱吃的清蒸东星斑。”
      马思聪看着手机屏幕,突然理解了古代那些被软禁的皇子们的心情。华服美食,高墙深院,唯独没有自由。
      他回复:“好的,谢谢爸。”
      放下手机,他看向窗外。天空很蓝,阳光很好,但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窒息。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那个总在朋友圈发抽象画的女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听说你终于觉醒啦?”女孩的声音活泼得像只小鸟,“要不要一起搞个地下艺术展?就办在废弃工厂里,特别酷!”
      马思聪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对不起,我最近...有点忙。”挂断电话后,他在便签纸上画了一只鸟,然后仔细地为它画上一个黄金的笼子。
      笼子画得格外精致,每一根栏杆都闪着金光。而那只鸟,他故意没有画眼睛。
      因为没有眼睛,就看不见牢笼。也就假装,自己还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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