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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合租。 ...

  •   高考结束两年后,我爸的债务还没还完。不知道他又谋到了什么财路,说要暂时离开家里一段时间。
      什么家?谁的家?我们家可没你这号人啊。
      我爸听到我这话也没生气,笑褶子堆在脸上,尴尬地看向我说,对不起,都是爸的错。
      我没看他,给我弟拿毛巾擦脸的时候他还殷勤地上来帮忙,说让他这个当爸的来做。
      新鲜。
      都多少年了,感觉自从我妈死了,季节礼进家门了,他就没来医院看过我弟一次,更别说给他擦脸了。
      也就是这两年,他来医院的频率甚至比我还要高。每次来要是看见我也在的话还会主动问我有没有吃饭,工作累不累,钱还够不够用。
      没吃你做吗?很累你养吗?不够你给吗?
      我不想那么咄咄逼人,可是他一脸懦弱卑微自责的样子看着就恶心!
      说那些屁话有什么用?是能改变现状还是能缓和父子间的感情?
      我恨死你了!我说。
      恨,是该恨。都是爸的错!
      他看着我又握住叶然的手,爸对不起你和你弟,也对不起你妈。
      还有脸提我妈?我轻嗤一声。
      他一时沉默了下来。
      我走出病房后他立马追出来,你要走了吗?
      我没应。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被我猛地甩开,别碰我!
      好,好,不碰你不碰你。他连声说着,还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我不耐烦地看着他,究竟还有什么事?我也很忙的好吗!
      这时他立马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来,往我兜里塞了塞,说,爸要走了,走之前也没什么留下给你和叶然的。这张卡里还有小三万,是我找人借的,不多,但我只有这么多了,希望能帮帮你。
      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
      三万够顶个毛啊?!

      想当时季节礼一口气把所有钱都卷走了,家里几乎是入不敷出。
      我弟不得不从私立医院转到了普通的医院,每月的固定医疗费包括请的医院专门的护工,前后加起来就要接近三万块,就算有部分医保报销,但也是杯水车薪。
      三万,不过一个月。
      那时候眼瞅着医院账户上的钱没了,我一个人掰成两瓣用,一天打几份工一个月才能勉强挣到一万五。
      我爸得知后还跑来找我借钱,我差点跟他当场干了一架。
      又不是不还你,咱父子俩不该互相帮衬点吗?公司没了,日子都这样了,叶凌,你理解一下吧,我现在也很为难。
      你他妈为难我就不为难了?叶然的医药费都已经透支了,我没找你要钱你还有脸找过来借钱?!
      我爸一愣,说了句我不知道。
      是,你当然不知道,一张口就是我有多忙多为难的,你又能知道什么?
      我爸的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是没多和我吵,只是问了句,你弟账户上还剩多少钱?
      我斜眼看他,把脾气憋回去了才说,不到两千。
      消停了一周后,他突然拿着一张卡又找了过来,递给我说,这张卡是你妈当时为你俩兄弟存的一张生日卡,每年存十万,虽然也只存到了你十岁那年……现在拿出来救急,先给叶然把钱付了,总不能让医院把人赶出来……
      我没想到他手里还有其他卡,看着他的脸颇为讽刺地笑了笑,坟都挪了这卡里的钱你竟然没动过?不应该啊。
      毕竟是你妈留给你的。
      他脸色有些不自在。
      这话你也就当哄哄没开心智的叶然吧,我还不知道你?是忘记了密码还是忘记了这张卡的存在?
      见他脸色有些难看的样子,我继续说,我看是两者都有吧?
      他沉默不语。
      我妈留下的这张卡的余额我查了一下,最多能撑叶然不到四年的住院费,这还是算的最基础费用,万一他要是有什么并发感染症,这些钱都完全不够撑的。
      值得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他的状态都还挺好,每月的医药支出固定,那张卡的余额到现在还剩一半,还可以撑不到两年。

      我爸递过来的这张不到三万的卡,一个月就没了。
      谁知道他是只有这么多还是只舍得给这么多?
      我向来对他抱有最大的恶意的揣度。
      毕竟,他在我这里毫无人性可言。
      爸这次去的地方会很远,但是能挣钱。他突然又开口说。
      他说了一个地点,我皱了皱眉,看向他说,都一把年纪了别到时候被当成猪仔拉园区里去了,我可没钱救你回来。
      我爸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似乎是觉得我在关心他,立马说,儿子放心,你爸我还是见过世面的,也是有脑子的。
      我没理他这话,只听见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三年,最快三年!爸一定能还清所有的债!让你和你弟过上好日子,还有你妈,给她重新换个风水好的地方安置。
      不需要。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以前有钱的时候倒也没见你对我们有多好,更别说我妈了,你老是想动她的坟我真怕她被你给气活了。
      叶凌,爸真的对不起你们……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道歉有什么用呢?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对不起,仿佛说出那三个字就能轻易掩盖已经发生了的过去,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总之,我不管你去哪去干嘛,去偷鸡摸狗去杀人放火。我只警告你一句,你别指望我到时候还得伸手搭救你一把。
      你放心,爸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倒是辛苦你,多撑一段时间照顾好你弟。
      这话不用你叮嘱。
      走出走廊拐角的时候我能感受到我爸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背后,但我没有回头。
      哪怕他突然感慨地开口:“叶凌,你是真的长大了!我很欣慰。”

      我爸走得很彻底,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带走。
      自从他把房子变卖后,就在医院附近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小单间。
      本来我没打算和他一起住的,毕竟我工作的地方包住,是他说这房子方便我平常去照看我弟弟,我才勉为其难地又和他挤进了同一空间。
      虽说是同一屋檐下,但我俩并不长碰面。
      这两年他各处想辙想挽救公司,但是最终没有办法。季节礼几乎是掏空所有账款,项目搁置,贷款追急,现金流走不动。
      有时候我看着我爸花白的头发,颓丧的背影,无助的表情,都会觉得生气!原来那么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男人竟然能被一个男人骗到这种程度,打击到这种地步!
      很惨很可怜。
      但可怜必有可恨之处。
      我一点也不会心疼他。

      他走后我就把房子退了,每月房租太贵,我一个人也没必要住两间房。
      加上我现在干服务员的餐馆提供住宿,我就省下了这笔钱。
      总共干了一年多,因为做事麻利,差点晋升成店长,只可惜店长需要外派到另一个区工作。考虑到我弟,最终还是拒绝了。
      后来也没干多久,我还是把工作辞了。服务员的上限太低,除了客户人头计件外,我感觉跑断腿也拿不下高薪。
      加上我需要有比较松散自由的时间时不时去医院一下,因为医生说我弟可能会有醒来的状态,让我有时间多陪他说话。
      即使希望渺茫,我还是抱着这一丝希望。
      因为医生是不会说假话的。
      之前我弟睁眼都只是无意识地睁开,现在偶尔也会跟随着人物移动,只是频率非常低,次数非常少。专业的医护人员对他进行细致地观察记录后,医生才把他醒来的预兆告知了我。这无疑鼓励到了我,所以我得换份工作,起码得时间上自由。
      然后我就买了辆二手车,开始干外卖。
      这回没人提供住宿了,我自己就找到了个便宜的地下室和人合租。
      这是我第一次和陌生人合租,怎么住怎么不大舒服。垃圾可以堆着一周不扔,厨房里的碗三天不洗,厕所里的泡面汤压根不冲……
      那人几乎白天不出门,晚上拎着个破吉他就去地下通道直播唱歌,听房东说他是个搞音乐的。
      就这种人,我还忍受了他大半年。还好没等我先搬出去,房东就把他拎包甩出门了。
      因为新的一年过后,他已经交不起房租。
      他那间卧室脏到房东都不忍直接进去,还准备花钱来喊保洁收拾。
      学音乐的都这样吗?我问。
      “他这样的才学音乐。”房东说。
      我笑了笑。
      接着又问:“你雇保洁多少钱?钱给我我来收拾。”
      房东一想这样也省事儿,说给我省半个月房租。
      成交。
      他交代完毕后,走之前回头问我要不要一个人住,不然的话他会再向外发布租房的信息。
      “一室一厅我就整租了,两室一厅嘛,还是算了。”
      多一个人和我平摊房租也不是不行,能省三百是三百呢!
      只希望下个租客的卫生状况能好一点就好了。

      可谁曾想,时隔两年半,我还会遇上杨潇。
      要不都说世界就是这么小呢,他被房东领着进来。
      四目相对,我俩皆是一脸错愕。
      杨潇外貌变化不大,留着一头帅气的前刺。身高倒是好像又高了一两公分,当年看着瘦削的身影如今已经变得肩宽体阔,但还是瘦。
      高中的那些破事弄得很难堪,自高考结束后我便也不想和他再产生任何联系。
      但现如今——我也不会退房。
      押金不退,便宜,医院近,我弟,任何一个理由都没法支撑我因为面子里子干脆利落地退房。
      我不主动退就只能等对方有点眼力见了。
      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哦,抬头还有点见不了。
      这地下室的天花板挺矮的,我和杨潇都得微微低头。
      沉默,等待。
      沉默中等待。
      但看起来——杨潇也没打算换人合租。
      “就是见不着光,整体环境我觉得还行。”房东给他介绍道,一转头看见我惊讶道:“哎你在家啊?”
      我“啊”了一声。
      房东又给杨潇乐哈哈地介绍道:“这是叶凌,租的话就是你未来室友了。”
      后面他俩说的具体的啥我都没太听了,可能有点跑神,脑子里一幕幕回忆着高中的那些画面。
      直到杨潇突然开口:“租。”
      租?!!
      我猛地回头,看见房东已经把大门钥匙给了他。
      “那我们去签合同吧。”

      谁都想不到,我俩竟然就这么诡异又默不作声地互相合租了。

      虽说是合租,我俩也是各自各的早出晚归,每天基本碰不上面。我早起出门的时候他还没醒,我晚上回来时他已入睡。
      这样也好,看见那张脸,偶尔我的良心会痛,心里会涌起一股自责。
      如果不是因为我录的那段视频,以杨潇的能力不至于沦落到末本。
      想了一会儿又立马呸了一声。
      装什么?我在可怜什么啊?
      过去最可怜的难道不是人人喊打的我吗?!!
      我这种性格顽劣的人当然会把所有问题怪罪到别人身上啊!
      杨潇那完全是活该!
      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舒璨的霸凌我,但他的每一次漠视在我看来都是对舒璨的纵容。
      我还手他说我在霸凌舒璨,舒璨还手那就是正当防卫。
      嗯!就是这样!
      哪怕他不知情,哪怕是舒璨的演技太精明。
      但……杨潇活该!
      活该他考末流一本!活该他凌晨三点还在点灯学习!活该他只能忍着恶心和我合租三百一月还经常停水停电没窗通风抬头走不了人低头弯曲着腿天花板还掉皮的潮湿地下室!!!
      杨潇啊,他好可怜。
      可怜到我竟然起了恻隐之心。
      该死!

      杨潇一出现,高中之前的那些校友突然跟蟑螂一样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我眼前。
      有的会假装不认识各自错过,有的又会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自顾热情地揽肩上来和你称兄道弟闲聊。
      “哟,这不是叶凌嘛!你这……怎么开始干外卖了?”
      “你的外卖。”
      “哦兼职是吧?你在哪读啊?一毕业都没听见你的消息了,竟然都过了两年多!”
      “没读。”
      “啊?没读书啊?好可惜啊,听说你过了一本的分数线啊!这分要是给我得多好啊。升学宴我爸能从村头给我摆到村尾!”
      “拿好,记得好评。”我笑了笑,把外卖递给那个男生,立马赶往下一单。
      我见的这些人,有之前舒璨的狗腿子,有职校李俊辉的小跟班,也有其他人。
      这些人无一都变了面孔。
      和我聊时不再横眉冷对,提起舒璨和杨潇时便会八卦吐槽:“没想到他俩是一对死基佬啊?难怪经常在一起黏黏糊糊的!”
      “之前我还力挺舒璨,现在一想还怪恶心的!”
      “哎叶凌,你说舒璨那么针对你是为了啥啊?”
      把外卖递过去,我淡淡开口:“为了堵住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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