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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冰湖寒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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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京城,寒风像裹了细针,专往人的骨头缝里钻。黎府后花园的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泛着惨白的光。
田月跪在湖边的青石板上,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半旧的夹棉袄子,还是前年府里统一发放的冬衣,早已不顶什么寒气。膝盖处传来的冰冷和坚硬,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几乎要失去知觉。
她的面前,站着黎府的少奶奶,京兆府尹刘成的千金——刘韵柔。刘韵柔披着一件簇新的白狐裘斗篷,领口处蓬松的狐毛衬得她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蛋愈发小巧玲珑,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此刻盛满了与这身柔婉装扮截然不同的厉色。
“说!你这贱婢,方才在书房,是如何勾引少爷的?”刘韵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田月心上。
田月抬起头,嘴唇冻得乌青,颤声道:“少奶奶明鉴,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按吩咐去给少爷送参汤,少爷见奴婢手冻得通红,问了一句,赏了奴婢一小盒冻疮膏……”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粗糙的瓷盒,双手捧上。
那是黎清风,黎府的少爷,给的。他十六岁,风华正茂,文武双全,待下人也总是温和有礼。今日送汤时,他见她指尖红肿,便随口关怀,还给了这盒药膏。这对田月而言,是久违的、微不足道的一点暖意,却不知怎的,刺痛了少奶奶的眼。
“冻疮膏?”刘韵柔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那瓷盒,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物事,“少爷何等金贵的人,会平白无故关心你一个粗使丫鬟的手?定是你这狐媚子,不知廉耻,故意在少爷面前做出那副可怜相!”
她身旁的心腹婆子王妈妈立刻附和:“少奶奶说得是!老奴早就瞧着这丫头不安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专会瞟人。定是她蓄意勾引!”
田月心中一片冰凉。她十四岁被拐卖入黎府,因着还算伶俐,被分到外院做些杂活,平日里连内院都难得进一次,何谈勾引?她只是……只是感激少爷那一点善意罢了。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她除了重复这苍白的辩驳,不知还能说什么。
“不敢?”刘韵柔缓缓踱步,走到湖边,用脚尖轻轻点了点那薄冰,“我看你敢得很。今日若不给你个教训,他日你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下作事来,污了黎府的门楣!”
她眼神一厉,吩咐道:“来人,把这贱婢给我扔进湖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看看这冷水,能不能浇灭她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两个粗壮的婆子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田月就往湖边拖。
田月惊恐地挣扎起来:“不要!少奶奶饶命!奴婢知错了!饶命啊!”冰冷的湖水,这薄冰……她会没命的!她想起四岁那年被亲生父母卖掉时的无助,想起养父母家中的磋磨,想起水灾时那灭顶的恐惧和挣扎,是小黑,她养的那只小狗,拼命把她拖到了高处……可小黑已经不在了,再没人能救她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先一步淹没了她。
“住手!”一声清朗的喝止传来。
黎清风快步从月亮门那边走来,眉头紧蹙:“韵柔,你这是做什么?”
刘韵柔见到丈夫,脸上的厉色瞬间化为委屈,迎上去道:“夫君,你来得正好。这丫头心思不正,妾身正替你管教呢。”
黎清风看了一眼被婆子架着、面无血色的田月,沉声道:“不过是个小丫头,送个汤而已,何至于此?天寒地冻的,真要闹出人命来,像什么话!”
“夫君!”刘韵柔跺脚,“你就是心太善,才让这些下人没了规矩!她……”
“够了!”黎清风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放开她。都退下。”
少爷发了话,婆子们不敢不听,讪讪地松了手。
田月脱力地瘫软在地,浑身湿冷,也不知是吓出的冷汗,还是被这寒意浸透。
黎清风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田月,对刘韵柔道:“韵柔,你是主母,当有容人之量。与一个丫鬟计较,失了身份。”说完,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似乎不愿再多纠缠。
刘韵柔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又狠狠瞪向地上的田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夫君竟为了一个贱婢当众斥责她!这口气,她如何能咽下?
她走到田月面前,弯下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今日算你走运。不过,田月,你给我记着,在这黎府内院,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那眼神,毒蛇一般,缠绕上田月的脖颈,让她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