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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伙伴·狗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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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笙呆呆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梦境一般。
眼前的人面庞白净,甚至有点过于白净,像医院里的白色床单,他的气质与医院的白床单也如出一辙,看见他,仿佛能闻到冰冷的消毒水味道,使人闹不清楚,他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
“你好吗?笙笙。”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与他的长相极不相符,明明长了一张少年的脸,却发出了历经岁月沧桑的声音。
他的声音让秋笙极陌生,可是这张脸,却是刻在她记忆里,分毫不差的那张脸。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
肯定是做梦,肯定是做梦……不可能,不可能……
“秋笙。”黎昃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他的动物本能瞬间立起,伸手将秋笙护住。
她被黎昃一碰,好像在睡梦中被惊醒一般,猛地回头看他,又慢慢转回头看了那脸色苍白的少年,她吓到了,脸色比他更加苍白,她竟然拔腿就跑。
黎昃看秋笙那个样子实在太过于异常,而眼前这个男孩子也很是奇怪,他虽然长得像个少年,在那双俊美冷漠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亡命之徒的气质来。
司机小曹看见黎昃在这里,又看见散了一地的文件,他立刻跑过来。
“黎总,您今天也过来了,文件怎么掉了?”小曹快速把文件捡起来,“文件帮您放到办公室吗?”
黎昃的眼睛一直盯着少年,少年也直直看着他,两个人第一次见,却有一种微妙的火花在喷溅。
“放到秋笙办公室。”黎昃上下嘴皮一动,但眼睛仍旧看着少年。
“好嘞。”小曹把文件抱往秋笙的办公室去。
少年面无表情转身,拉着行李箱正要走。
“你叫什么名字?”黎昃问。
“黎总你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他态度谦卑,但语气淡漠,用那厚重低磁的声音,没有一点情感色彩回道:“我叫阚侃。”
阚侃……那个人,秋笙无数次在梦里喊着的人,就是他?
黎昃快步往秋笙办公室走去,推开门没看见人,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算给秋笙打电话,却看到坐在沙发最角落的秋笙。
黎昃进来把门锁上,秋笙一双眼睛看过来,无数迷茫的气泡在她眼里互相挤压。
她看见是黎昃走进来,刚松了一口气,可是又悬上一口气。
“黎昃,黎昃……”秋笙站到他面前,几乎神志不清地问他:“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不是他对不对,我看错人了,我怎么会看错人?”
“他是谁?”黎昃问。
秋笙来回踱着圈,像只被追赶的蚂蚁,“我不知道他是谁啊,我看错了,不会是他的,他不会在这里,我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我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他呢?”
“是他。”黎昃看着秋笙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阚侃。”
秋笙瞳孔又再震颤了,她张大了嘴巴,一步一步后退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目前为止,阚侃对一切情况都感觉到很满意,尤其刚刚秋笙的落荒而逃,把这出戏推上了一个小高潮。
最少是要这样的,为了重新再会面的这一刻,他等了五年了。
在此之前他还有过忐忑,想象着她若是看到他之后,开心大笑跟他打招呼,他该怎么办?
如果她真的那样,不就证明她对过去的一切是无动于衷的,她这么多年未曾被回忆煎熬过,对他不曾愧疚痛苦过。
直到看见她落荒而逃,他才松了一口气,很好,起码是要这样的。
笙笙啊,笙笙!
小学五年级,他们第一次走进彼此生命那一天,他终身难忘。
那一天中午放学回家,与平时并无二致,他照旧被堵在那条路上,他们堵他打他,压根不挑小巷或者躲避人群,在哪里堵到就在哪里就地抡拳头。
他自己是已经麻木了,自从转学过来一个学期了,这是每天必经之事。他也搞不清楚是从哪一个时刻,他们开始打他的。
反正伴随着拳头下来的,就还有谩骂。“娘娘腔。”“小奶狗。”“小白狗。”
反正把头护着,大概忍个五分钟左右,他们就会走的。
他正在数着时间,他有这个天赋,每次都能把时间数得很准。时间才到一分半,突然他们停下来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女孩子,提着一根钢管走过来。
他认得她,她是隔壁班的,但他们从没有说过话,她应该也不认识他的。
她成绩好,老师都很喜欢他。
性格爽快,在女孩子里人缘很好。
长得漂亮,在男孩子中间人气也很旺,与他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看到她走过来,打他的人也都很诧异。
“你干什么,秋笙?”男孩子们满带兴奋的问她。
“想跟我打架吗?”少女气质冰冷,反而渡上一缕神秘色彩。
“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问你们想跟我打架吗?想就过来,不想就走开。”少女扬了扬手里的钢管,声音毫无任何起伏与温度。
她天然带有一股压迫力,只是不苟言笑,就足够震慑人。尤其是震慑一帮对她还心怀爱慕的五年级小男人,简直错错有余。
把人都赶走之后,她把钢管一扔,坐在他身边。
“你为什么要帮我?”此时此刻,阚侃对于秋笙没有感恩涕零的心情,没有劫后重生的激动,有的仅有满满的好奇心。
在此之前他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可是她刚刚的表情和动作实在太酷了,就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这个把钢管拖得像仙女棒一般慵懒的女孩子,如天外飞仙般,撬开了他的世界。
秋笙坐在他身边,转头看向他,平静的眼底丝毫没有任何波澜,像是一汪翡翠色的湖。“你像我家的狗狗。”
“你家狗狗?为什么?”阚侃丝毫没有觉得冒犯,反而兴致勃勃。
“像就是像,哪有什么为什么!”
“那你家小狗现在在哪里,你可以带我去看它吗?”
“好啊。”
秋笙带着他,走到村子里一条水沟里。
这条水沟横纵差不多都是一米五,很深,由于有水流常年在冲,能把垃圾带走,所以村子里的人,基本都把它当成垃圾坑。
虽然政府一直在强调,让大家别再往里扔垃圾,可是那时候也没有摄像头,拼的全是公德心。
公德心?这玩意哪里家家户户都有的。
秋笙带着他站在水沟上,指着坑底,“在那里呢!”
阚侃一看,见一只姜黄色的小狗横在垃圾堆里,咧着牙齿半睁着眼,口鼻跟腹部都是血,看上去浑身都已然僵硬,但水流冲的它好像还在动弹似的。
“它……它怎么了?”阚侃问。
“它死了,被我妈从楼上扔下来摔死了,然后我妈把它丢到这里。”秋笙淡淡地说,眼睛里是一种朦胧的雾霾红。“已经三天了,我每天都来看它,想看它飘走了没有,可是它一直在那里。”
“它是我唯一的伙伴。”秋笙扯起嘴角一笑,“可是它先我一步,离开地狱了。没关系,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意思,走了也挺好的。”
“你妈妈为什么把它摔下来?”没有任何悲悯,阚侃眼里闪着的是急切又激动的好奇。
“因为我妈妈不能忍受我有快乐的时候,而它是在那里,唯一能让我快乐的。”
“那里?是哪里?”
“那里。”秋笙指着远方一栋楼:“我的家。”
阚侃看着她,他太兴奋太激动了,他终于找到同伴了。一个同样不快乐的灵魂,一个同样冷静的脑子,一双同样冷漠的眼睛。
他捡了一把长长的棍子,伸长了手将拦着狗狗的石头怼开,没有了阻碍,狗狗被水流冲走,飘进看不到的暗流之中。
“你的狗狗死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狗狗,也是你唯一的伙伴。”如宣誓一般,阚侃郑重其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