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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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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瑶转过身,看到是阿柒在提问,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明显藏着下一招。
她站起身,微微抬头看他,没了和陆随心说话时的诱哄意味,颇为郑重地承诺,“若他没死,我可以保证他去云国的事情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整个定国都不会知道,也没有人会知道伤他的人是谁,只要我们都不说,此事亦可到此为止。”
“这天底下只有死人的嘴可以相信。”
“你这话说得……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顾瑶的布靴一步一步地踩到阿柒跟前,眼神就那么在他身上从头到尾地打量着。
陆随心看着两人互为较劲,生怕再有什么刀剑枪戟甩出来,闹得不可收拾,连忙插进话去,“我与那个皇长孙也算是有一面之缘,我瞧他那说话做事的样子……若他这次真的大难不死,怕是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吧。”
顾瑶面色微暗,嘴角也跟着垂了下去。
“确实。他若活着,万事难休。”阿柒步步紧逼,“伤了他的,还有喊他去云国的,甚至整个云国上下,都逃不过麻烦,只有直接把公主你说的故事给做实……”
“绝对不可!”顾瑶怒喝了一声,打断了阿柒的暗示,她胸前的那枚玉佩这一路上从长阳城到边关,一直贴着她的肌肤,早就浸染了她的温度,让她不舍得拿走。
她的手下意识护住了那里。
陆随心眨巴了两下眼睛,有点不明白当下发生的事情。
一个云国的公主,怎么对定国的皇长孙这般关心?按辈分,这皇长孙不该是她夫君的侄儿吗?
“不可。”自知失言的顾瑶有些败下阵来,欲盖弥彰地又说了一遍,才重新寻回了冷静,“不可如此,没必要主动灭口,去挑起如此大的事端,我方才说的,不过是不得已的下策。”
阿柒默默立在那儿,像一个冷眼看着猎物走进自己圈套的猎人。
而这一次弦外之音,陆随心也听懂了,阿柒方才在说“喊他去云国的”这几个字时,格外突出,明显是意有所指,她恍然,“难道……定国的皇长孙,是被公主你叫去云国的?”
顾瑶沉默了。一半在惊讶眼前这个平民女子如此锐利的洞察,一半则在犹豫是该说一个权宜的借口还是坦言真相?
犹豫间觉察到黑衣男子如炬的目光甩在自己身上,顾瑶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是我。是我私下里怂恿他去的,但我只是为了让他离开定国一阵子,绝没有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可随后却话锋一转,绵里藏刀,“我也不知他在云国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又惹怒了什么人,竟会被伤成现在这样。”
这话明显是向着阿柒去的。
阿柒并不接茬,反质问起来,“不知公主要定国的皇长孙私下离开是何意图?”
顾瑶一顿,沉了脸,“此事与你无关。”
阿柒也不恼,又问,“那公主怂恿之时,是否和这位皇长孙提及过陆哀王的事?又或者是否说起过……林志崔林大人?”
陆哀王?陆哀王是哪个?云国的国主不是长庆王吗?林志崔?是那个传闻一天要洗十几趟手的司政大人?
陆随心听得一头雾水,却见顾瑶面色一僵,白里泛青,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这些事又是从何听来?”
阿柒不语,似乎在从顾瑶的反应里揣摩真相。
这时,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从外头踢踢踏踏地踩进来,打破了三人的僵局。
那张疤痕脸倏地出现在门外,把陆随心吓了一跳,亲眼见他砍人的那一幕还犹在眼前。
“赶紧撤!赶紧撤!”刘一德招手大喊,唾沫子从嘴里飙出。
“何事?”
“原城的守卫追来了。”
“什么?!”顾瑶没有多问,立刻拽住陆随心的手腕,“随心姑娘,你同我一道走。”
原城的守卫?这又是哪来的?
“我……”陆随心还沉浸在方才那些轮番出现的君君臣臣、赫赫显贵的大人物,全然不明就里,这会儿就像是看戏的被莫名奇妙拉上了台,硬要她也唱两句,她茫然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我、我也要跟着跑吗?我只是倒霉被皇长孙敲了家门而已……”
“来的都是定国的兵,若叫他们发现了你是云国人,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家了,快随我走。”顾瑶根本没管阿柒,拉着陆随心就跟刘一德往外跑。
这话确实吓到了陆随心,她一脸怔忪,有些不敢相信人能落到如此境界,两条腿十二天来第一次走出了这一丈见方的地牢,等候她的却既不是自由也不是回乡,而是要避免被这突然出现的守卫抓住,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定国踏上逃亡路?
陆随心看着自己被近乎陌生的顾瑶牵住的手腕,身上发麻,忍不住往牢里头不住张望,寻找那个日夜隔栏相处的
人,喉头不自觉紧了,“阿柒、阿柒。”
那身黑衣快从陆随心的视线里消失的那一刻,动了。
“姑娘莫急,我就来。”阿柒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陆随心这才敢转过头去,把全部精力都放到脚下,踩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眼前的门被拉开时,那道刺目的日光就这么往脸上糊了上来,亮得她眼睛酸痛,无法睁开,只能跟着手上的力道冲了出去。
“站住!”身后传来阵阵盔甲摩擦和佩刀出鞘的声音。
原城的守卫已经到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再晚一步,他们几个就要在地牢被瓮中捉鳖了。
陆随心忍着刺目的痛把眼睛睁开,看到身边的顾瑶已经再次戴上了兜帽,刘一德则拔出了刀,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紧绷姿态。
“大胆狂徒!竟敢伪造出关文牒、重伤军官潜逃!眼里可有王法!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声如洪钟不过就是这般。
陆随心耳边阵痛,用手半遮着眼睛往身旁看去,顾瑶的上半张脸都隐在帽檐之下,她只能看到一双紧紧抿起的唇和唇边紧绷的肌肤。
这位身居高位的皇亲国戚,居然也能如此窘迫,叫陆随心有些诧异也有些同情——安平公主到底是为了云国百姓的安危还是莫子翊的性命,不惜伪造身份偷偷来此边陲之地?
再转回头去,便从指缝里见到六个一排站开的士兵,领头的那个怒目圆睁,右手按刀柄,左手指着刘一德怒斥,身后的五位则已经持刀在手,摆好架势,就等一声令下便要围上来武力制服所有人。
他们逃不掉了。
刘一德对“束手就擒”这四个字嗤之以鼻,把刀一横,吼了回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放她们走,你们冲我来便是!”
“笑话!焉有你一个罪犯在此胡言之理!”
不等刘一德冲出去,顾瑶一手按住他,一边往前站出去,就要准备把兜帽摘下现出身份之时,最侧边的一个士兵突然掉转方向,对着旁边的地牢口大喊,“谁在那儿?!”
“还有人?”领头的也循声望去。
陆随心看到阿柒也和自己一样,一时适应不了外头猛烈的天光,把手扶在了额边,要用指缝看外头。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悠哉哉地拔腿拾级而上,又慢慢走了出来,那根本来已经卸到地上的铁链不知怎么又回到了他手上。
这种满是挑衅和藐视的行为一时把守卫头领看呆了,直到这个黑衣男子站到了自己的对面,挡在那三人前面,他才想起来要捍卫自己的职业尊严,挺着胸把手指向他,“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阿柒举了举手中的铁链,从善如流地指了指地牢,另一只手却背在身后,五指并拢,朝掌心翻了两下,示意陆随心他们赶紧走。
若不是前面虎狼环伺,不好戳穿他,否则陆随心真想冲上去质问他一番,“眼前的又不是吱吱叫的耗子,人家六个齐整带着刀的,就算胡乱那么一劈也就把你给劈死了。这是逞的哪门子英雄?”
可刘一德把刀收了回来,连顾瑶也退了回来。
“我们快撤!”
顾瑶拽住陆随心的手却被她甩开。
“我们就这么不管他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身边两人。
“姑娘宽心,快走便是。”不等顾瑶说出什么弃一保三全大局的话来,听到那句“不管他”的阿柒就转过身,给了陆随心一个很奇怪的眼神。
陆随心觉着奇怪,是因为那双眼明明已经染上了杀气,却偏要空出闲来配合转身后的那半个笑容。
可她到底还是看出来了,阿柒在宽慰她的意思,就和十多天前轻轻拍在她手背上的那两下一样。
她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对他的信任和近乎悲伤的生离死别之感。
“全给我抓起来!”几个士兵听到号令,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一队冲向阿柒,另外几个朝他们而来,气势汹汹,地上的土被扬上了半空。
陆随心被刘一德推了一把,往身后起速疾奔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那根铁链被挥了起来。
还有阿柒的后半句话,混着叮叮当当的交战声刺入她的耳。
“我随后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