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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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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空了的锅和洗净的碗碟上,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被一层薄薄的不悦取代。“腰痛成那样,怎么还起来洗碗?”他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躺久了也想活动一下,”苏希轻声解释,避重就轻,“而且只是一个碗一个锅,不碍事。”
凌宇瀚走到沙发边,俯身仔细查看她的气色,语气放缓:“现在感觉怎么样?缓解些了吗?”见她点头,他才直起身,一边松开领带一边朝厨房走去,“你还是继续躺着,别随便走动。我先做晚饭。”
又要做饭?苏希有些佩服他不厌其烦的生活能力,但也不想这么麻烦他,于是说:“宇瀚,要不今晚吃顿外卖吧?我知道几家外卖做得很不错的!”
凌宇瀚一听到“外卖”两个字,顿时皱起眉头,微微不悦的看着她,“我以前也像你一样经常吃外卖,但是后来……我得了胃炎……”
胃炎?!
苏希一听顿时神色紧张起来,从没想过他竟会遇到这样的事。她不好再说什么了……
“所以,能少吃外卖就尽量不吃,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凌宇瀚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厨房里很快传来熟悉的声响。
不过半个多小时,两菜一汤的简单晚餐就已经上桌。菜的样式简单,却都是适合病人吃的清淡口味。
苏希的目光落在餐桌上——那里怎么只摆了一副碗筷。她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他大概是不一起吃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些许失落悄然漫上心头。他专门为了她,在这个明显是应酬时段的高峰期赶回来,就只是为了给她做一顿饭。她清楚地知道,他作为新上任的营销副总,在这个时间点有多少需要打点的关系。
“饿了吗?我扶你起来吃。”凌宇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已经走到沙发边,向她伸出手。
在他的搀扶下,苏希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餐桌旁。
“你……今晚是有应酬吧?”她拿起筷子,状似随意地问。
“嗯。”凌宇瀚在她对面坐下,看了一眼腕表,才六点十五分,“不急,你慢慢吃。时间还很充裕。”他打算等她吃完,收拾好碗筷,把她安顿回沙发或者卧室,再出门。
难得的闲暇让他想起洗衣机里的衣服。他起身走向生活阳台,却看见他的衬衫和西裤早已整齐地挂在晾衣架上,在晚风中微微飘动,带着洗衣液的清香。
他折返回来,看着低头默默吃饭的苏希,一句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不是说了等我回来晾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那语气里没有真正的责怪,反而裹着一层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宠溺的无奈。
苏希略显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辩解:“我是怕衣服闷在洗衣机里太久,会滋生细菌……而且,那样对洗衣机也不好。”对,是为了洗衣机好。这个理由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
凌宇瀚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那明显是“狡辩”的说辞,紧绷了一天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而他这一笑,苏希握着筷子的手顿住了,一时竟看得有些痴了。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猛地拉回了十三年前。那个站在梧桐树下,偶尔会对同学露出温和笑容的阳光大男孩,与眼前这个穿着衬衫西裤、笑容里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温暖的男人身影,缓缓重叠。
一种“爷青回”的强烈错觉,混杂着酸楚与甜涩,毫无预兆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会为他的一个笑容而心动失神。
他那了然于胸的眼神,让苏希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她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镇定与催促:“你……你快出发吧,不用管我了。我真的没事了,现在腰不痛了,能跑能跳,生龙活虎!” 她甚至在心里飞快地盘算,是不是要再多加几个诸如“健步如飞”、“虎虎生威”之类的成语来加强说服力,好掩饰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失态。
“……”凌宇瀚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心底那点恶作剧般的愉悦感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刚才那一瞬间眼底闪过的失神、呆愣、痴迷,以及随之而来的羞涩与躲闪,根本逃不过他敏锐的眼睛。
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触动——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小女孩,竟然还会因为自己一个不经意的笑容而方寸大乱。一种久违了的、被人如此纯粹地仰慕和在意的感觉,像温热的泉水,悄悄浸润了他因职场和过往而略显冷硬的心田,带回了属于凌宇瀚的、久违的自信与神采。
他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和的戏谑。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又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继续看着她,还故意提醒道:“别看我了,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苏希简直无语凝噎。哪有人这样的?明明看穿了别人的窘迫,非但不回避,还像个恶趣味的长辈似的,就这么直愣愣、笑眯眯地盯着你吃饭,这叫人怎么好好下咽?她感觉胃部已经开始隐隐抽搐,预见到消化不良的未来了。
好在,凌宇瀚似乎终于良心发现,察觉到了她浑身不自在的压力。他没再继续盯着她,而是自然地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当他再次出现在客厅时,已经换下了一身挺括的西装,穿上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针织衫和一条休闲长裤,整个人凌厉职场的气息瞬间柔和了许多。他显然还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取下了隐形眼镜,换上了一副黑色的细边镜框眼镜。
看到他鼻梁上架起的眼镜,苏希才恍然想起,他似乎有着八百度左右的深度近视……以前在大学时,就常看他戴着眼镜在图书馆看书,镜片厚得像酒瓶底。
生活中戴着这样高度的眼镜,或许在某些时候会有些不便吧。不过,该说不说……苏希偷偷地、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他戴眼镜的样子,比不戴眼镜要斯文好多耶!
镜框巧妙地柔和了他面部原本有些锐利的线条,给他平添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然而,那镜片后深邃的目光,却又因镜片的阻隔而显得更加难以捉摸,结合他此刻放松又带着点戏谑神态的嘴角,竟然糅合出一种奇特的、禁欲又莫名魅惑的感觉……
苏希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她赶紧低下头,拼命往嘴里扒饭,内心哀嚎:老天爷,这饭真是没法吃了!
眼看着凌宇瀚换装后带来的视觉冲击尚未平复,他又再次坐在对面,苏希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她几乎是机械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一口接一口,近乎疯狂地将食物塞进嘴里,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坐立难安的“注目礼”。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凌宇瀚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响起。
苏希含糊地“嗯”了一声,动作却丝毫未减。此刻,“逃离现场”的念头压倒了一切,甚至超过了细嚼慢咽的养生法则。
凌宇瀚看着她近乎“自暴自弃”的吃相,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等他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水流声刚刚响起,就清晰地听到客厅方向传来两声异常响亮、毫无保留的——“嗝!嗝!”
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宣告“吃得太撑”的尴尬。凌宇瀚握着碗的手一顿,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从胸腔里震动出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愉悦。
而此刻,苏希早已不在客厅。她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口气,迅速“挪”回了自己的卧室,反手关上门,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把发烫的脸深深埋进被子里。
“啊啊啊——!”她在内心无声地尖叫,双脚懊恼地蹬着床垫,“人为什么会打嗝!为什么!” 那种不受控制、突如其来的声响,在刚才那种微妙又尴尬的氛围里,简直是社会性死亡的瞬间。她甚至不敢去回想凌宇瀚当时是什么表情。
就在她沉浸在羞愤中无法自拔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凌宇瀚已经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温柔的声音:“希希,我出去了,大概晚上十一点回来。”
苏希猛地从被子里抬起头,心跳在那一刻停顿了一下。
他……竟然在主动向她报备行踪。
这不是合租室友之间必要的交代,更不是上司对下属的通知。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带着某种亲昵和归属感的分享。仿佛他的离去与归来,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认知,比刚才那两个响亮的饱嗝,更让她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