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车，水城，彼之心愿》第13张倒吊人

9、第9章

　　“你爱我吗？戈南禹。”
　　李延廷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就令我有些反感。
　　我爱你吗？我应该爱你吗？
　　如果硬要我直说内心想法，好吧，我最开始想要与你交往，是因为，你，爱我。
　　这没什么不行，不是么？
　　从小，我就发现我爱不上别人，大概是由于家里没人教过我什么是爱，要爱妈妈，要爱爸爸，这些我从没学过，况且，父母并不爱我。
　　我只能自己爱自己，所以我爱不上别人。
　　上大学之前也有过许多人向我表白，可是我对自己要求严格，我认为在不该交往的时期交朋友，是完全的浪费时间。其实升上大学后，我也不打算花时间在交往上，可是摆脱倒追者同样烦人，还不如尽快挑一个不麻烦的，断了其他人的念想。
　　李延廷就很符合标准。
　　李延廷单纯而听话，不像女人那么爱使性子，高兴的时候可以随叫随到，冷落了也不用哄。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负责不负责。以后分手也不会太麻烦。
　　因为搞艺术的关系，我对性别没常人那么介怀。反正是玩，早晚要分的，和男人玩比和女人玩容易了断。
　　李延廷长得挺清秀的，个子不高，跟在一帮不学无术的特长生身边，很有打杂小弟的感觉，为人有些自卑。
　　我很喜欢他这点。正是他的自卑，让他对我的爱中，崇拜的比重占得极大。
　　他崇拜我。我们在一起时，基本都聊我，他对我的事比他自己的还上心。
　　他可以一语不发的看我创作看一整天，虽然他根本不懂我的作品。我问他，他就说能跟我呆在一起就很高兴，足够了。
　　多傻的小孩，可是深得我意。
　　他诚惶诚恐的将我对他的中意当成恩赐，心甘情愿照顾我的一切，将爱全部给了我。和他在一起使我舒服而惬意，我甚至有些留恋这种感觉。这种毫无保留、毫无条件的爱，不需要我付出任何物质和精力，偶尔动动嘴说两句甜言蜜语，准备点小惊喜就够了。
　　我沉醉其间，但并不是无法自拔。安逸使人懈怠。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他，在大陆的另一边打拼出新的天地。短暂的享受只为了那一刻到来时，我可以全身心的投入。
　　然而，人是会改变的生物。有一种人人都有的劣根叫得寸进尺。李延廷的爱越来越膨胀，他的要求逐渐增多，而且日益胡搅蛮缠。
　　交往的事是我提出来的，可是我只是问了要交往吗？我没有说我爱他，他也没说爱我。
　　但现在他要我说，每天不停的说，想起来就说，说完还要自己编喜欢的理由，编了他还不信。他要我陪他，陪他吃饭、打球、玩游戏，我戈南禹时间如此宝贵，怎么能浪费在这上面。我无论和男人还是女人过多接触，他都不高兴，明知自己在闹脾气，事后也会先低头向我认错，可是再发生时，照样还犯脾气。
　　开始时能忍的我也懒得理他，毕竟交往一年半了要念旧情。
　　可是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我讨厌他泡酒吧夜店，他就天天跟男人去玩通宵。又特意晚归看我的反应。他想看到什么？生气，恼怒，吃醋，嫉妒。
　　开玩笑。李延廷，就凭你，能让我吃醋？
　　你刻意疏远，我正好去发展我的正事。
　　对于我戈南禹来说，没有任何人，值得我去挽留。
　　前前后后又折腾了一年多，我才提出分手。够仁至义尽了。
　　在说出那句话时，李延廷眼中分明有什么东西瞬间破碎。我有些动容却没有改变决定。那之后他开始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干得淋漓尽致。我觉得他神经似乎不太正常，就拒绝再见他，以免出事。
　　闹到这种程度，十分后悔。我不该选他，现在也只能与他保持距离。希望我去荷兰以后，他可以忘记我重新生活。因为，我也要忘记他，开始新生活了。
　　荷兰的生活处处充满挑战。语言与文化的适应，挣钱以自给自足的辛苦，顶尖院校水平与要求的提高，一切都是全新的，都要战胜。可是我喜欢这种挑战，这些都是我通过奋斗可以达成的，从毫无头绪到游刃有余，我飞速地进步着。
　　同时，也有一些事给了我挫败感。自由国度也有败类，甚至更多。也有关系、有黑幕、有种族歧视、有恶性竞争，有暴力解决一切。
　　没有人脉，身为外来人口，生活上、学业上所碰的钉子，让人无可奈何。
　　我在默默努力并等待着机会的到来，一旦发现，我会不惜一切夺得它。
　　与东方相比，西方人更加自我，注重个性化。在欧洲生活的4年里，我没有找到李延廷那种类型的人。
　　也交往过几个，有男有女。其中一些，爱我并在乎我，但他们会要求我也同样爱他们，我爱不上，我还有事业，于是分手。另外一些对我没有要求，也并不在乎我是否爱他们，但反之，他们也不爱我，久而久之，交往还不如固定床伴这个词贴切。
　　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单身一辈子，当然我也不在乎。
　　不过每到此时，记起与李延廷在一起悠闲舒心的日子，有些怀念。
　　又止于怀念。
　　不后悔。
　　分手前那小子疯狂的心理和行为，换任何人恐怕也不想再跟他继续下去了。

　　来到阿姆斯特丹第四年的4月，一个风和日丽的晴朗下午。我正在为某打火机品牌设计新一季的平面广告。
　　楼上法国学生去郊外踏青，明天才能回来。对门上海女孩休假回国，短期之内也不会出现。所以，门铃响起时，我以为是送快递的。
　　门外站着一个仿佛微缩版T台模特的男孩。身材比例匀称，穿着时尚。全身黑灰主色，棒球帽与敞开的短外套里露出的格子衬衫底边，是相同的流行色调，呈对称照应效果。整体风格简约不失设计感，虽然颜色的运用略显他肤色有些苍白，不过最近吸血鬼电影大热，倒是流行苍白到病态的皮肤。
　　这种应该出门奔中央车站买票，四小时后站在巴黎第五大道上溜达才叫和谐的散财少爷，干嘛要出现在我家门口？还提着行李。
　　男孩摘下笼罩他小脸二分之一的夸张墨镜，耳骨上一排耳钉在阳光下分外闪亮。
　　这暴发户……是李延廷。
　　李延廷似乎混得不错。从很多方面来看都如是。
　　就比如眼神。以前胆小自卑，说话时都不太敢直视对方的小毛孩，现在眼波流转、充满神采，坦然而沉静的双眸，似乎还透着一丝媚惑的意味。
　　谈吐优雅礼貌，也有迷糊的时候，却尽显可爱纯朴之气，毫无造作。
　　明明初次来荷兰，吃喝玩乐却都有人提前打点好。出入全是快艇或私家车接送。在这个全世界停车费高昂到数一数二的城市，私家车使用上有很多限制，华而不实，会烧钱买车的大多是纨绔子弟。
　　然而，虽说很多方面都焕然一新，李延廷的性格却一如4年前那样善良无私，似乎不再介怀从前，又仿佛仍存留恋。对我体贴周到，又不干涉多余的事情，那种关心恰到好处，是比4年前更让我轻松畅然，可以放下一切伪装，安心享受的自然的感觉。
　　李延廷。我仍然想要他。
　　我试图试探。在SEX博物馆门口借着众人说出舌吻的话，他有一丝迟疑，却闪开了。
　　我原本就没打算当着那群老外的面，像表演一样吻他。可是按照以前的剧本，同意的应该是他，拒绝的则是我，现如今他反而先转身走人，剩我杵在那里。
　　他想必是看透了，看透我不是真的想吻他。或者是我曾经伤他太深，他不再对我抱有希望。
　　这激起了我的挑战欲。我知道挑战这个对我死心的男孩很有难度。
　　可是我相信，那种伤害，无论爱恨，对他绝对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就因为刻骨铭心，我笃定我能再次得到他。
　　之后两天的相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我几乎能确定，李延廷对我还存在感觉。甚至于在第3天晚上，他开始有所回应，言辞和行动都趋向于勾引。
　　有趣。这小子会玩了嘛。这半真半假的诱惑反而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第一次，我第一次无法看穿他。
　　在猜不透他目的的情况下，我拒绝了。投怀送抱都被退货，他应该会恼羞成怒吧。
　　可是他大方地笑了。反而变成我玩不起，不敢上他似的。
　　李延廷，呵，你小子现在成啊，你等着，我早晚得上你。
　　第4日的晚上，我俩聚在房间里，喝得烂醉。我想上他，并不是因为前一天的玩笑，而是他透着红晕的诱人表情，让我血液沸腾。
　　我要他，想霸占这个人一生的时间。
　　7天不够。我要他留下来。
　　第5日在夜店时，借着向E.N挑衅的契机，我对李延廷表白了。
　　他提起了曾经每次做AI前都会说的那些咒语一样的问答，以往我觉得厌烦无聊的东西，今次……也同样厌烦无聊。可是，李延廷会问我这段对白，足以表明他现在仍是爱我的。
　　就在我自信满满，准备在茶几上与他修成正果时，他挣脱了领带的束缚，跑了出去。
　　“在茶几上做，你这不是自找杯具么？”E.N还有空不咸不淡的做总结性发言。
　　“滚！”对这种家伙，一个字就够了。
　　次日一早回学校办事，被Michele折断了右手。
　　与李延廷的事情彻底全面搁置。我两个月后是否有命在都成问题，与他在一起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4月29日，下午4点37分。我与李延廷手牵手，拖着旅行箱，穿行于沉浸在喧闹热烈的橙色氛围中的阿姆斯特丹城区。
　　开始了逃亡一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