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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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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前来,冯相是要我说服沈宏善,大义灭亲?”
佟惜雨装不下去你侬我侬的夫妻,直接开门见山。
“是,”冯砚修没有否认,“也不是。”
又在打哑谜。
佟惜雨太阳穴狂跳,很想揍他一顿。
“这取决于你怎么看。”
冯砚修将一杯热茶端起,递到她面前,像是示好:
“我们的目标是拿到那些信,一举歼灭漕运贪污联盟。你知道,就算不是沈按察使,而是其他什么刘关张按察使,只要贪污受贿,勾结亲王,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说沈宏善大义灭亲,不如说他戴罪立功,给他的家族谋条生路。”
有道理。
知他肺腑之言,佟惜雨接过茶杯,小酌一口,说起刚才的对话:
“我跟他方才未谈多少,沈宏善甚至不知按察使贪墨。我们约了明日三楼见面。”
见冯砚修一直盯她的茶杯,仿佛很在意自己到底有没有喝完。
这模样,看来还知道自己不厚道。
与其算计,还不如直接跟她说。但径直告知她,初次面对沈宏善时,她一定为难。
长叹一声,佟惜雨仰头将茶喝尽,将杯底展示给他,随后放到桌面:“刚刚沈宏善提到,他爹要办寿宴,也许我们在这上面做文章。”
见她不再恼,冯砚修面上多了抹笑:“好。”
面上虽不恼,但佟惜雨咽不下这口气,郑重道:
“无论怎样,下次冯相有何明确安排,还望坦诚告知。”
“我知道了。”
冯砚修迟迟未自称“本相”,这乔装倒周全。
一番闹腾,商量完对策,又到饭点。
冯砚修将菜品递予她,任她在酒楼点一大桌好菜,怎么贵怎么来。
佟惜雨还会报复回去,应是已原谅他。
见她换了大碗饮酒,冯砚修起初也未阻拦。
沈宏善是大义灭亲,佟惜雨又何尝不是。
她本就亲缘单薄,此事若了,与沈宏善定会疏远。
让她留恋人世的牵挂又少一个,冯砚修紧握茶杯,密长的睫毛掩住内心的阴霾。
“众生皆苦,皆因入世历劫。功德圆满后,方回往生极乐。这个说法,你信吗?”
泪无声自眼角滑落,佟惜雨快速抹掉,又闷一口酒,问冯砚修。
“你信吗?”
冯砚修未答,而是反问她,语气带丝小心翼翼。
“我想信。”佟惜雨眼里还有泪光,不知为何想到明娘,语气沧然,“但如何才算圆满?若功德未满,岂不是要一直轮回?我已经历极苦,这世上却还有比我更不幸之人,万一下一世更苦,想想都觉残忍又无望。”
“所以人们才会积德行善,只望来世好些。”
冯砚修回她,只觉她太悲观。
“刻意行善积德,那人生岂不太累?”佟惜雨摇头,不赞成,“若一生不能随心,活也白活。”
是了,冯砚修差点忘记她是多么热爱随性而活之人。
“若我信,”佟惜雨最后下结论,“只是真心希望我爱的人,去了好地方。”
冯砚修笑,接道:“若你不信,只是因为现生太苦,不愿再有来世。我说的可对?”
“是。”
菜肴未吃多少,佟惜雨喝了个酒饱,起身还要喝:“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敬你!”
待她喝完这碗,冯砚修上前夺了她的酒,将提前点好的醒酒汤递过去:“先喝它。”
佟惜雨喝下一口,便放下吐槽:“又辣又甜又苦又酸,难喝。”
“刚刚还说人生太苦,”冯砚修扶住歪斜要倒的她,重新端起这碗专门做的葛花解酲汤,“这酒又苦又辣,你倒是喜欢。”
佟惜雨不依,伸手推拒,失手撞到冯砚修拿汤的臂膀,一碗的深褐色汤水溢出不少,沿冯砚修的手掌滑落。
闯了祸,佟惜雨也不再作,但嘴上不饶人:“谁让你逼我喝?”
放下醒酒汤,冯砚修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将手掌擦的一干二净,连指缝都未放过,才侧头看向佟惜雨,语气平缓却带些风雨欲来的危险:“你喝不喝?”
“不喝。”
佟惜雨一屁股坐在扶手椅里,回答干脆。
只见冯砚修再次端起碗,佟惜雨下意识做回档动作,却见他自己仰头灌入自己口中。
下一刻,冯砚修放下碗,朝她倾身,佟惜雨来不及挣扎,就被钳住下颌,嘴巴大张。
酸甜苦辣的温热液体,混着沁脾的茶香流进唇齿。艰难一股股咽下,佟惜雨被逼红了眼。
鼻尖相碰,软软的口腔被细细照顾一圈,唇边的酒香也被完全抹净,佟惜雨被激得轻颤,低吟出声。
她原本紧揪衣衫的手往上一伸,改为攀附他脖颈,绯红的双颊被人温柔抚摸,自眼中滑落的清泪也被擦拭干净,佟惜雨合上双眼,反客为主。
她纠缠着去他那里肆意横行,待尝够了混杂茶香的五味醒酒汤,才心满意足的分开,抵住他额头大口喘气。
在眼前之人摸住她的脖颈敏/感之处,打算卷土重来时,佟惜雨很丢脸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还在马车上,枕着冯砚修大腿。
这时,佟惜雨理智回笼,却不敢睁开眼。她装作未醒,一动不动。
不多时,双眸被用手轻轻覆住,上方那人声音喑哑,语气温柔得不真切:“睡吧。”
佟惜雨放松下来,让自己入睡。神识迷糊间,她感觉马车停下,冯砚修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入床幔之中。
再后来,佟惜雨彻底睡过去。
彻底过酒劲儿,已是日落西山。佟惜雨惺忪看橙红余晖洒在梳妆台,宁愿一醉不醒。
中午那一幕过于刺激,她不堪回忆。
看,男女不防,出意外了吧。
佟惜雨想给自己一巴掌,反应过来是冯砚修先主动,她又想甩冯砚修一耳光。
可……是她先不喝的醒酒汤……
可……她不喝醒酒汤,他也不能那么喂……
端坐凉亭,佟惜雨望着深墨不惊的水潭,晚膳也不敢吃。
大事在前,她怎么能后来主动攀住他?
长叹一声,佟惜雨痛心疾首。
“娘子,家主唤你去饭厅。”
侍女来催,佟惜雨的表情堪称视死如归。
该来的,总会来。
握拳向前,佟惜雨进了门。
“坐。”
跟没事人一样,冯砚修端着碗筷夹菜,丝毫不提中午。
中午没吃多少,现下才发现自己很饿,佟惜雨不再纠结,默默干饭。
因明天还有硬仗要打,佟惜雨早早入寝睡大觉。
明日,为不暴露身份,冯砚修不再跟过去。等她与沈宏善谈妥,再考虑其他。
第二日,佟惜雨也没见到冯砚修。
大概,冯砚修也在后悔中。
甚好,两不相见,起码不用尴尬。
佟惜雨白天未外出,在宅院看一天书,冯砚修一天未进家门。
橙日西斜,佟惜雨才让人送到酒楼。
黄昏之时的明州与白天截然不同,若白天它惺忪将醒,那夜幕中的明州便是奢靡放/荡。
花街巷柳,游人如织,公子哥们无不是勾肩搭背,醉酒的脸色如烂熟苹果,一看便是纵/欲/过度,荤素不忌。
佟惜雨今日妆容低调,却仍惹来不少搭讪。
来了脾气,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脸伸过来她扇,身子拱过来她踹,动作利落,干完就跑。
好不容易到三楼,沈宏善等候多时。
他方方正正的一张麦色脸,与昨日相比,多了丝憔悴。
两人落座,谁也不谈昨日,轮番点菜上酒,讨论明州风俗。
“老大为何来明州?”
沈宏善突然转换话题,佟惜雨不打算瞒他:“为查漕运贪污。”
“查到会如何?”
沈宏善在试探,抑或想要拿到筹码。
“该如何便会如何,”佟惜雨不敢给他任何保证,直话直说,“但我得到口头承诺,若你协助,算戴罪立功,你们会得到从轻发落。”
不知她说服与否,沈宏善又问:
“需要我做什么?”
“你跟家父就贪污一事,有无坦白?”
佟惜雨不答,反问他家人态度。
沈宏善摇头:“他们都是认死理之人,以前旁敲侧击,都会遭来强烈反应,此刻更劝不动。”
如他们所料,佟惜雨开始提打算:
“听闻按察使往年寿宴,有诸多商人参加。今年,我想贵府赠予文氏商人邀请帖子,邀我们前去。至于资金,文氏会给足。”
昨日晌午,与冯砚修商谈甚多。寿宴那日,佟惜雨会与冯砚修同去。但若冯砚修亲自去,恐会暴露身份。
“还有呢?”
“听闻家父与漕运总督有往来书信,我想要那些信,若你能告知具体地方,我们可以智取,不让你为难。”
沈宏善似早有所料,从怀中掏出一把如意状的金密钥:“这是我拜托阿娘,从阿耶那儿偷取出的钥匙,能开他书房木柜之后的密室。东西也许在那儿,但怕打草惊蛇,我不能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父母有难,必然十指皆拔,肝肠尽断,他怎么突然想开?
佟惜雨问出声,等他解答。
“我父亲执拗强势,母亲脆弱善良,他们皆是全力为家奔波之人。若此举能减轻他们罪恶,我必当极力配合。”
沈宏善想通透。
“你父亲若强势顾家,能忍亲王居心不良,置江南于水深火热?”佟惜雨却有些不苟同,“再观察观察,也许你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沈宏善沉默,眼圈通红。
自知话重,佟惜雨轻声道:
“对不住。”
知他缓不过来,佟惜雨于心不忍。
“无事,”沈宏善调整心情,通情达理,“你若有其他吩咐,尽管开口。”
“好。”
佟惜雨拿起酒壶,倒上一杯放到嘴边,又想到昨天,只得作罢。
沈宏善却拿过酒杯,仰头灌下一杯酒。
“当年你家遭山匪灭门,”沈宏善轻声问,“你是怎么挺过去的?”
原来,这世道还有人信她家被山匪灭门。
“还能如何?”佟惜雨没忍住,拿起新酒杯,微抿一小口,“日子照样过,继续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