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辞》鱼慕夏

7、变故

　　天黑得越来越早，才刚临近傍晚，太阳就已经沉了下去，云层乌压压的，让人心生烦闷。

　　莫辞盈拎着两大袋垃圾走在路上，只想快点走到回收站，扔了就走，速战速决。

　　乔惊尘今天不在家。事实上，自从放假之后，她这几天一直都没怎么在家呆着，总是在往外跑，有时候一天三顿只有早饭会在家吃。

　　莫辞盈问过她去哪儿，她只是神秘地笑笑，说去见几个朋友，于是莫辞盈也不好再多问几句。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却又回到了泾渭分明的界限，好像乔惊尘在刻意躲着她似的。

　　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莫辞盈把手里的垃圾袋往上一甩，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正中垃圾桶里。

　　“三分球。”莫辞盈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

　　腊月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风声呼啸，远远地，传来一阵模糊的争吵声。莫辞盈没在意，这个小区老年人比较多，经常有大爷大妈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指着鼻子互骂，她对这种争执已经习以为常。

　　莫辞盈把拉链往上拉了拉，脸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打算就这么一路小跑回家。

　　可是那争执声越来越大，似乎有年轻女生的声音在凄厉呼救，但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戛然而止。莫辞盈蹙眉，侧耳细听，只听见风声凛冽，心里有一种不安蔓延开来。

　　她果断动身，循着刚刚声源的方向跑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放轻，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这里是小区外的一个小公园，平时早上会有很多老人来这里晨练，但是此刻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路灯下投射出树的影子。

　　树影婆娑，在暗沉的冬夜里像无数鬼影，把人团团围住。莫辞盈听到东南角传来细微的声音，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掏出手机来迅速给莫小晴发了条信息，拨通了语音电话，然后把屏幕熄灭，悄悄地往稀疏树林里摸过去。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一开始以为是在亲热，走近看才发现是一男一女在打斗。男的人高马大，一只手想锁住女生的胳膊，另一只手拼命去捂住女生的嘴。女生明显落了下风，却还在用尽全力挣扎，狠狠地往死里咬那人挡在面前的手，脚往后想去踹男人的裆部，可惜差了点角度，被男人躲开了。

　　“嘶，你别给脸不要脸。”那男人吃痛，下意识缩手，手上已经被深深咬出带血的齿痕，他脸上青筋暴起，面容狰狞，扬手就想往那女生脸上扇。

　　在那一耳光快落下的时候，他突然捂住裆部大叫一声，瞬间卸了力，痛得倒在地上哀嚎。那女生迅速摆脱他的桎梏，没管自己的一身狼狈，狠狠地往他肚子上跺了一脚，声音里带着哭腔冲着来人喊，“报警，快报警！”

　　莫辞盈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如遭雷击，差点没站稳脚跟，因偷袭成功而兴奋狂跳的心脏瞬间化作满腔滔天怒火。

　　下一秒，她几乎是毫无章法地挥拳揍向已经倒在地上的男人，风声鼓动着她的耳膜，听不清他的痛呼和求饶，只听见心魔在她耳边低语着，“让他去死，去死……”

　　拳拳到肉，她感觉不到痛，暴戾像粘稠的石油糊住了她的神智。一想到如果她没有及时赶来，乔惊尘会遭遇什么，她的心就会被无边的恐惧和后怕淹没，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栗。

　　“小盈！”

　　地上的男人已经渐渐发不出声了，乔惊尘哭叫着，用尽全力抱住失去理智的莫辞盈，不让她再打下去。

　　一种熟悉的玫瑰香沁入了她的鼻息，她没有再挣扎，力气如潮水般退去，一下子软倒在乔惊尘的怀里。乔惊尘咬着牙全力托住她的身体，眼泪滚落在她的衣襟，大颗大颗，带着她的体温，在视线里模糊成一团。

　　莫辞盈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带着湿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用力抹掉脸上的泪，冷若冰霜地开口，“小姨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别怕。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有，你呢？”乔惊尘想去拉她的手臂，拼命眨眼，试图从泪眼模糊的视野里看清她的伤势。

　　莫辞盈坚决地把手藏在身后，背过身去，像看一条死狗一样看着地上躺着的男人。

　　“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是我大学同学，之前在学校里一直纠缠我，我没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跟到这里来了。”乔惊尘哽咽着说，刚才的搏斗好像耗尽了她毕生的勇气，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几道手电筒光远远地照射过来，是小姨带着安保过来了。

　　莫辞盈瞬间松了口气。在那几束越来越近的光下，她这才仔细看清乔惊尘红肿的双眼，美丽又盛满悲伤和恐惧，哭得人心都要碎了。她抬手，想帮她擦去眼泪，手却根本不听使唤，抬都抬不起来。

　　她看见乔惊尘渗着血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叫她的名字，但是她已经听不见声音了，在无边的黑暗彻底淹没自己的前一刻，莫辞盈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想法。

　　一定要好好锻炼，在她面前打完就倒，丢死人了。

　　*

　　放在桌上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乔惊尘赶紧按下接通键，没管对方在电话那头的咋咋唬唬，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床上被子里熟睡的女孩，确定她没被吵醒后，才小声对着听筒开口。

　　“干嘛？”

　　“乔儿，什么时候让我们上门来看看你啊，你那天晚上说的要把我给吓死了。”

　　木娇娇直爽的声音里透着担心，一旁隐隐约约地有个男声在附和着。

　　“再议吧再议，我这段时间要照顾我妹妹，没空招待你们。”乔惊尘压低声音道。

　　“还妹妹呢？你不是都心猿意马、小鹿乱撞、波涛汹涌、魂牵梦萦……”木娇娇掰着指头细数着，“她都冲冠一怒为红颜了，你敢说你还想只把她当妹妹？”

　　“喂你小点声。”乔惊尘心惊胆战地往床上瞅着，时刻观察着被窝里均匀的呼吸。

　　“就算我不想又能怎么样？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她只是因为喜欢乔本桥才对我有滤镜呢？”

　　木娇娇夸张地在话筒里面叫了一声，直接把手机递给了祁本华，“你来说。”

　　“如果真的是因为乔本桥，为什么不牵我俩的手，不给我俩过生日，不为了我俩差点把人打死。”祁本华一本正经地合理推测，“综上所述，她绝对喜欢你，而且喜欢的是你本人。”

　　“绝对的。”木娇娇在旁边放肆地大笑，勾着祁本华的肩膀直乐，“我怎么没发现老祁母单这么多年还能这么有觉悟呢。诶，不是我说，你这长相也不愁没人追吧，眼光到底是有多高啊。”

　　“没那心思，不耽误别人小姑娘。”祁本华拍开木娇娇的手，继续说道，“乔儿，你得相信你自己。再说了，乔本桥里的你难道就不是你了吗？”

　　“就是就是。”木娇娇帮腔着，一把又把手机抢了过来，语气转而变得严肃起来，“所以，那个混蛋的事是怎么处理的？”

　　乔惊尘沉默了一下，轻声开口道，“莫阿姨报了警，给他送医院去了，好在没有特别严重的伤。我爸本来想去医院再揍他一顿的，被阿姨拦下来了。”

　　“学校那边呢？”

　　“我猜可能是寝室里有人把我家地址告诉他了，但是没有实质性证据。这件事已经上报辅导员了，说会等开学处理。”

　　“还等？这不把那个人渣开除还等什么呢？”木娇娇一拍桌子，眉头都竖了起来，“那交学费的时候能不能也等等啊？等毕业了再交呗得了。”

　　“你冷静点。”祁本华按住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毕竟不是在校期间发生的事，而且乔儿跟小莫也还手了，小莫打得还挺重，这要处理确实得好好理一下事情经过，特别是得揪出背后泄密的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这死人，能不能把他病房号告诉我？我是热心市民，我也想再揍他一顿，呸，真下贱。”
　　木娇娇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

　　“那处理好了之后呢，学校里集体活动什么的会不会还跟他碰上面，你的安全谁来保证呢？”

　　“我应该会申请转寝室转班吧。”乔惊尘干巴巴地说。

　　木娇娇差点又要拍案而起了，祁本华在一旁赶紧拦着，身形有意无意地挡住旁边投来的好奇目光。

　　“要转也该是这个人渣转吧？凭什么让你走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寝室那个氛围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我真没心思死磕到底了，跟那种人纠缠不清有什么好处吗，浪费生命。”乔惊尘用手指卷起自己的一缕碎发，打着旋儿松开，“眼不见为净，谁支持。”

　　“你就是为人处事老喜欢端着，天天考虑维持表面的和平。”木娇娇恨铁不成钢，没桌子可拍了，痛拍自己的大腿。

　　“你说他一开始来骚扰的时候你就直接扇他个大比兜多好，要是我我就这么干。”

　　“木女侠你收着点吧，哪有人一上来就呼别人脸的。”

　　“唉，我就是气不过，有种不能冲到乔儿学校扇人的无力感。不过这也不能怪乔儿拒绝得不够强硬，有些人就是臭不要脸的无赖，物理远离是最好的办法了。”

　　“话又说回来，在学校里还有小莫在你身边，那人渣见了她还得先绕道走吧。”木娇娇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又气又想笑，自己掌不住乐了起来。

　　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回莫辞盈身上，乔惊尘耳朵贴紧话筒，手机烫烫的，脸颊都跟着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