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心存故里》落以萱

2、第 2 章

　　摸底考的笔尖摩擦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像一场无声的雨。江宇的目光落在数学最后一道附加题上，眉头微蹙。这道题的解法藏着个刁钻的陷阱，他在草稿纸上画了三条辅助线，才终于找到突破口。
　　笔尖在纸上疾走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蒋小萱正咬着笔杆，眉头拧成个小小的结。她的草稿纸上写着半截公式，显然也卡在了同一处。阳光透过窗玻璃，在她纤长的手指上跳跃，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透着淡淡的粉色。
　　江宇的笔尖顿了顿。以往考试，他从不会留意别人的状态，可今天不知怎么，目光总忍不住往旁边飘。他想起昨天在她家楼下，她妈妈说“摸底考很重要”，大概是不想因为脚伤影响发挥。
　　他犹豫了两秒，忽然将自己的草稿纸往旁边推了推。纸上画的第三条辅助线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钝角三角形外角定理”。
　　蒋小萱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侧头看了江宇一眼，他已经重新低下头，假装在检查前面的题目，耳根却悄悄泛起一层薄红。阳光刚好落在他耳后，能看到细小的绒毛，褪去灰尘后，那片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收回目光，顺着那条辅助线往下推导。果然，刚才忽略了外角与内角的关系！思路豁然开朗，她握着笔的手都轻快了许多，很快就写出了完整的解题步骤。
　　交卷时，蒋小萱路过江宇身边，轻声说了句“谢谢”。他没抬头，只是指尖在试卷边缘捏出了一道浅浅的折痕。
　　下午的英语考试结束后，班里炸开了锅。几个男生围在走廊里，对着刚贴出来的月考排名指指点点。
　　“快看！江宇又是第一！甩开第二名快三十分！”
　　“不是吧？他天天上课睡觉，怎么考这么好？”
　　“蒋小萱也厉害啊，第三名！不愧是校花，颜值智商双在线！”
　　议论声飘进教室时，江宇正把试卷塞进桌肚。他的桌肚像个被遗忘的角落，堆着皱巴巴的草稿纸和几本磨掉角的课本，唯有试卷叠得整整齐齐，边缘连个卷边都没有。
　　蒋小萱一瘸一拐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走到江宇桌前时，把其中一瓶放在他手边。“给你的，谢礼。”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刚才看排名，你数学附加题拿了满分呢。”
　　江宇盯着那瓶矿泉水，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滑，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从没收到过同学的东西，更别说是蒋小萱这样的“焦点人物”。
　　“不用。”他把水往回推了推，声音有点硬。
　　“就当是谢你昨天送我回家，还有今天……”蒋小萱的声音低了下去，脸颊微红，“总之你拿着嘛。”
　　她把水往他手边又送了送，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江宇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矿泉水瓶“咚”地一声倒在桌上，水流了出来，打湿了他摊开的物理练习册。
　　“啊！对不起！”蒋小萱慌忙去拿纸巾，却因为动作太急，脚踝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嘶”了一声。
　　江宇已经抽了纸巾在擦练习册上的水迹，听到她的痛呼，动作顿了顿。“脚还没好就别乱动。”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却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坐下吧。”
　　蒋小萱被他扶着坐下时，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皂角味。不是往常那种混杂着灰尘的酸腐气，而是很干净的味道，像雨后晒过的白衬衫。她惊讶地抬头看他，发现他今天的头发虽然还是长，却明显洗过了，软趴趴地贴在额前，露出光洁的额头。
　　“你……”她刚想开口，就被走廊里传来的喧哗声打断。
　　班草林浩宇带着几个男生走了进来，目光在江宇和蒋小萱之间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江宇，今天怎么舍得洗头了？是想通了，知道要在蒋小萱面前装装样子了？”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林浩宇一直喜欢蒋小萱，昨天看到江宇抱着她离开，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江宇的眉头拧了起来，握着纸巾的手紧了紧。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擦练习册。
　　“林浩宇，你说什么呢！”蒋小萱皱起眉，“江宇是我同桌，互相帮助很正常。”
　　“帮助？”林浩宇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宇，“我看他是想攀高枝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配吗？”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江宇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阴郁像化不开的浓墨。“我什么样，关你屁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慑人的戾气，林浩宇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这个平时任人嘲笑的“邋遢鬼”敢顶嘴。
　　“你还敢顶嘴？”林浩宇撸起袖子，“信不信我让你明天爬着来上学？”
　　蒋小萱赶紧站起来挡在江宇面前：“林浩宇！你别太过分！”她的脚踝还在疼，站得有些不稳，身体微微晃了晃。
　　江宇伸手扶住她的腰，把她往身后拉了拉。他站起身，比林浩宇还要高出小半头，微微垂着眼看他，眼神冷得像冰。“想打架？”
　　他的头发虽然还没剪，但洗干净后露出的眉眼异常锋利，鼻梁挺直，下颌线的轮廓清晰分明。此刻微微眯起眼时，竟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林浩宇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发怵，嘴上却依旧强硬：“谁……谁怕你啊！”
　　“那就出去打。”江宇转身就往门外走，步伐又快又稳。
　　“江宇！别去！”蒋小萱想拉住他，却被他轻轻挣开。
　　走廊里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林浩宇被江宇的气势逼得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跟了出去。两人在楼梯口站定，林浩宇挥着拳头就冲了过来，江宇却侧身一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拧。
　　“啊！”林浩宇疼得叫了出来，胳膊被拧到身后，动弹不得。
　　江宇的力道很稳，没下狠手，却让林浩宇完全没了反抗的余地。“以后少管闲事。”他松开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林浩宇捂着胳膊，又羞又气，却不敢再上前，只能恨恨地瞪着他：“你给我等着！”
　　江宇没理他，转身往教室走。路过围观的人群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眼神里带着惊讶和不敢置信。大概没人想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邋遢学霸，身手竟然这么利落，而且……好像也没传闻中那么丑。
　　回到教室，蒋小萱正坐在座位上，眼眶有点红。“你没事吧？”她抬头看他，声音里带着点后怕。
　　“没事。”江宇坐下，拿起那本被打湿的练习册，纸页已经皱了，“练习册……”
　　“我赔你一本新的！”蒋小萱立刻说，“明天我就去书店买！”
　　江宇看着她急急忙忙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去。“不用，晾干还能看。”他把练习册摊开，放在窗台上晒太阳，“你脚疼就别总站着，林浩宇就是个蠢货，不用理他。”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脏话，却没让她觉得粗鲁，反而有种笨拙的维护。蒋小萱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的红晕还没褪，像沾了露水的桃花。
　　放学时，蒋小萱正收拾书包，江宇忽然从桌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在她面前。里面装着一小瓶红花油，和昨天他给她用的那瓶一模一样。
　　“这个你拿着。”他别过头，看着窗外，“晚上回去再揉揉，好得快。”
　　蒋小萱拿起红花油，瓶身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你怎么办？”
　　“我还有。”
　　她知道他大概是在撒谎，却没戳破，只是把红花油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那……明天见？”
　　“嗯。”
　　走到校门口时，蒋小萱回头看了一眼，江宇还坐在窗边，背对着她，正在整理试卷。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干净的窗玻璃上，像一幅慢慢舒展的画。
　　江宇其实没说谎，他确实还有一瓶红花油。是昨天送蒋小萱回家后，绕到小区门口的药店买的。他站在药店里，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药膏，第一次觉得，照顾别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回到家，他习惯性地走到卫生间，却在镜子前停住了。洗过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露出的眉眼比平时清晰了许多。他想起今天林浩宇的话，想起蒋小萱惊讶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旁边的剪刀。
　　剪刀是张奶奶上次来借东西时落下的，锈迹斑斑。他对着镜子，笨拙地剪了起来。头发簌簌地往下掉，落在肩膀上，有点痒。他剪得歪歪扭扭，额前的刘海剪得太短，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两边的头发也长短不一，像被狗啃过似的。
　　可当他放下剪刀，看着镜子里的人时，却愣住了。那是张很陌生的脸，眉眼锋利，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虽然还有点苍白，有点青涩，却绝对和“丑”字沾不上边。
　　七年了，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干净的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刺痛，反而有种莫名的轻松，像背着的沉重外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窗外的绿萝又舒展了一片新叶，嫩得发亮。江宇走到书桌前，翻开物理练习册，被打湿的地方已经晾干，留下浅浅的水痕。他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了两个字：“加油。”
　　字迹有点歪，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