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锁】出走王子后日谈》做肝呢梦

27、猫薄荷

　　莱昂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对玲王流利却攻击性拉满的德语有些惊讶。“绞死？”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试图品味它的重量，然后摇了摇头，“怎么会？你身上没有那种味道。”

　　他退开半步，终于给了玲王一点呼吸的空间，但目光依旧锁在他脸上，像扫描仪一样逡巡。

　　“……听不懂你的鬼话。如果你指的是我的洗发水的香味的话，那是意大利的牌子——喜欢的话赛后我会送给你的，所以现在给我让开。”

　　莱昂拧着眉头努力组织语言，词汇在舌尖翻滚，试图精准捕捉转瞬即逝的感官印象。躁郁带来的感官放大像不受控的聚光灯，将他接收到的信息扭曲染色。

　　“不是那么俗的东西，是你皮肤下面的味道。”

　　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空茫，像是在凝视玲王身后看不见的某个点。好了，现在御影玲王几乎可以在心里给他下诊断：眼前的这个人是神经病，完全的。他这些年见过的疯子也不少了，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相对成熟的鉴别理论。

　　莱昂又凑近了一点，这次没碰到玲王，只是深深地吸气。他真的会被绞死。

　　“就是木头的味道。”他的语气变得确定了一些，“干掉的蜂蜜。在木头盒子里放久了的糖果。”他最终选择了这个比喻，似乎比较满意。

　　这通颠三倒四充满矛盾修饰的描述，差不多是是莱昂内心感知混乱的外化？轻躁期的敏锐和亢奋正在他体内拉锯，混合出怪异而私人的认知方式。只不过这对玲王而言稍微有点冒犯了——他又看不到对方脑子里的抽象画。

　　“所以，”玲王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像是看着什么不可理喻之物，“你拦住我，像个嗅探犬一样，就是为了告诉我，我闻起来像放在旧木盒里的烧焦糖果？”

　　莱昂似乎没听出尖锐的讽刺，或者说听出了但并不在意。他点了点头，表情依然认真得可气。“嗯。很奇怪。我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Reo不奇怪吗？你闻不到自己？”

　　“我闻到自己用的是正常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玲王一字一句地说，耐心告罄，“还有，给我让开，我要走了。”

　　“等等，我迷路了。”莱昂说，语气理直气壮得仿佛迷路是玲王的错，“你们这楼修得像迷宫。告诉我怎么回B栋。”

　　玲王花了三秒钟才消化这个跳跃的对话。他指了指走廊另一端：“从那边楼梯下去，右转穿过玻璃廊桥，然后……”

　　“听不懂。”莱昂打断，眉头皱起来，“直接带我去。”这要求简直无理。但他说得太自然，灰蓝色的眼睛就那么坦然地望着玲王。玲王与他对视了两秒，忽然笑了。这次真的被气笑了。

　　“你……你真的改名字吧。”玲王摇摇头，“跟我来。”

　　他转身往前走。莱昂立刻跟上，拖鞋在瓷砖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两人沉默地走过一段走廊。玲王能感觉到莱昂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背上，那种目光如有实质，让他后颈的皮肤微微发麻。

　　“你为什么迷路？”玲王问。纯粹是为了打破沉默。

　　“热水坏了，被分到这边洗澡。”莱昂说，声音懒洋洋的，“你们日本人的楼都修得这么复杂？怕人偷战术？”

　　“这是国际训练基地，不是日本独有的。”玲王反驳。

　　走到玻璃廊桥时，夜晚的风透过缝隙吹进来。玲王湿着的头发被风吹动，那股木质的味道更清晰地飘散开。

　　“你的味道，跑起来的时候对手不会分心吗？”

　　“什么？”玲王完全跟不上他的逻辑。

　　“你会被发现的。”莱昂说，他走到玲王前面一点，转过身倒着走，面朝着玲王，“其他人都不需要看就知道你在哪。”

　　“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无谓的感官游戏上，而不是思考明天的战术，是一种愚蠢的浪费。还是说，勒沃库森的天才已经可以纯粹依靠嗅觉踢球了？真是业内的奇迹。”玲王讥讽。

　　冷风里，莱昂略长的浅金色的头发被吹起，随意地耷拉着，露出部分额头和眉眼——眉骨清晰，眼窝微陷，典型的德国人长相。但鼻梁高挺，嘴唇偏□□惯性地微抿或向下撇。

　　玲王想，这个怪人拥有一张相当英俊的面孔，但时常笼罩在漫不经心神情下。大多数时候显得疏离疲倦，甚至有点空茫。不知道他在赛场上会是什么风格，明天最好不要做出一些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才好。

　　“……足够在球场上找到你，然后让你记住，谁才需要担心明天。”德意志疯子帅哥开始放狠话，御影玲王不以为意。

　　“我期待被你找到，然后过掉你。”他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不过在那之前，或许你该先找到回你房间的路，Leon。”

　　莱昂突然停下指着前面，“是不是那里？”

　　玲王抬头，看到了B栋的标志：“没错。”

　　“哦。”莱昂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他站在廊桥的月光下，浅金色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微微飘动。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像猫科动物般清晰，此刻正认真地看着玲王。

　　“明天比赛别传那些太规矩的球。”

　　他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会断掉。”这话说得好嚣张，但莱昂的表情很平静，“你传得越规矩，我越知道怎么抢。”

　　玲王看着他，忽然问：“那该怎么传？”

　　莱昂歪头想了想，摘下套在手指上的可乐罐金属拉环掷了出去。那个小小的银色拉环从他指尖飞走，在空中旋转，划出异常清晰的银色弧线。

　　月光恰到好处地照亮了它旋转的轨迹，那弧线起初平直，却在某一刻突然下坠。违反直觉的灵巧转折，精准地穿过廊桥栏杆两根立柱之间狭窄的空隙，坠入下方漆黑的庭院灌木丛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传那种不知道会飞到哪里的球。”他说，灰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了一瞬，“那样才有趣。”

　　“如果那个拉环砸到谁头上……”玲王耸耸肩，“绘心甚八绝对会杀了你的，我保证。”

　　“不知道它会怎么转，会在哪里下坠，会不会撞上什么东西。但最终，”他顿了顿，向前迈了一小步，缩短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月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投在玲王身上，“它总能去到某个地方。比规规矩矩的传球有趣多了。”

　　夜风穿过廊桥，带着庭院里植物的气息。他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玲王。那是某种固执的期待。

　　次日，赛前热身。

　　德国队作为客队率先入场进行系统热身。他们身材普遍高大，带着日耳曼人种特有的冷峻轮廓。此刻统一穿着深灰色训练服，在助理教练的口令和秒表指挥下进行高度同步的传接球练习和冲刺跑。

　　冷启动的战车们充满了压迫性的纪律感，就连米歇尔·凯撒也难得严肃，在他的国家队教练面前避免过于张扬。

　　日光灯将主队球员通道照得惨白，两侧墙壁上贴着FIFA海报与过往赛事合影，此刻却无人有心思欣赏。坦白来说经历过U20世界杯后，这样的友谊赛已经很难让他们过分紧张了。友谊赛何需友谊？在真正的大赛前互为磨刀石而已。

　　况且票卖得相当不错，座无虚席。一笔完美的经济账。

　　千切豹马和蜂乐回在玩高难度的一脚触球不落地游戏，笑声不断。凪诚士郎懒散地颠着球，但球仿佛粘在脚上，他或许想要提前下班了。洁世一闭着眼进行动态平衡练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如果没有时不时偷瞄凛在做什么的话。

　　御影玲王则与二子一挥在靠近广告板的一侧进行快速的短传配合，余光不经意地瞥向了对面德国队替补席方向的通道口时，他的目光停住了。莱昂·科内茨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位置很偏，几乎蜷在角旗区阴影与广告牌的夹角里，与不远处正在做最后热身的其他德国队员格格不入。

　　他低垂着头，浅金色的发梢遮住了大部分表情，下一秒凯撒大步走到他面前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等会儿别摆出这副死样子。”看来两人是关系不错？这一下打得提神醒脑，兄友弟恭。

　　更令他惊讶的是德国队的助理教练拿着什么东西快步走过去，递给了莱昂——赫然是一罐已经开了口的可乐。教练甚至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表情满是纵容的关切。搞什么啊？玲王想，既不科学，也不严谨。除非这全是针对问题儿童的□□手段。

　　莱昂在这时抬起了眼。

　　视线相撞。莱昂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奇异地化解了脸上部分的阴郁。然后他抬起右手，食指上套着的可乐拉环闪过一点银光。手腕一抖，做了个抛掷的动作。传那种不知道会飞到哪里的球？想起对方昨晚的话，玲王的思维因这个充满暗示的小动作停滞了半拍。

　　“玲王？”二子出言提醒走神的搭档。

　　足球贴着草皮滚向他预定的接球点。玲王伸脚，迟了。球擦着鞋钉边缘滑过，笔直地朝广告板间隙滚去，最终停在莱昂脚边。小小的失误热身中常见，但在这种注视下发生，性质不同。

　　玲王立刻启动，朝球跑去。他必须自己处理这个失误。莱昂看着滚到脚边的球，又看向跑近的玲王。他用脚尖轻轻点停球，等着，像弄坏了饮水器的猫。

　　玲王在他面前站定伸手，德语简短：“球。”

　　莱昂将球挑起轻轻使力，皮球砸在玲王胸前停下，下一秒被稳稳兜住。玲王转身跑回半场，没有回头和道谢，毕竟他确定如果没有对方的干扰自己不会丢球。结果始作俑者在身后喊：“Reo！你换洗发水了。你讨厌我吗？”

　　见对方完全不搭理自己，莱昂又扭头对凯撒说：“你闻到了吗？Reo为我换了洗发水。”

　　“我不知道你们已经那么熟了。”凯撒摊手，“还是说你每天会在焦虑之余骚扰一下对手？”

　　“至少我们可怜的的小科内茨找到了新的猫抓板。”内斯笑眯眯地夺过他手里的可乐罐，“好啦——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