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仙九十九》莱意yy

15、第十五章 余烬与晨光（终章）

　　陨星崖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仙魔两道，虽被那最后混沌坍缩的恐怖景象所慑，不敢靠近，却都在远处遥遥观望。当那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彻底平息，劫云散尽，有心之人便开始蠢蠢欲动。
　　然而，当几道胆大的仙光或魔影试图靠近崖顶，想要探查那两位搅动三界风云的存在是生是死，是否有机可乘时，却被一股无形而宏大的力量悄然推开。那力量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温柔的拒绝，一种源自天地本身的庇护，将那片焦土中心，悄然隔绝成了一方独立的净土。
　　无人能窥见其中真相。只能隐约感觉到，那里有两道极其微弱、却奇迹般维系着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新生的、无比纯净的气息，在缓缓交融、滋养。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关于陨星崖最后一战的传说，版本繁多，却无一证实。有人说云清岚与墨渊同归于尽，形神俱灭；有人说他们打破了宿命，携手飞升，去了另一方天地；也有人说，他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仙门痛失天才，扼腕叹息；魔道群龙无首，陷入内乱纷争。三界格局，因这两人的“消失”，而悄然改变，却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过于激烈的动荡，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劫后余生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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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离尘世喧嚣，不知名处。
　　这是一处隐藏在重重山峦与天然迷阵之后的幽静山谷。谷中灵气算不得充沛，却格外纯净温和，溪流潺潺，草木葱茏，偶有鸟雀清鸣，一派宁静祥和。
　　山谷深处，倚着一面爬满青藤的石壁，建着一座简单的竹屋。屋前有一方小小的院落，篱笆上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虚弱的咳嗽声从竹屋内传出。
　　云清岚坐在窗边的竹榻上，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衣，褪去了象征仙门身份的华服，更显得他身形清瘦单薄。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几乎不见血色，唇色浅淡，唯有一双眼睛，褪去了曾经的冰封与死寂，虽仍带着久病之人的疲惫，却如同被细雨洗过的天空，清澈而宁静。
　　他用手帕捂住嘴，咳嗽停下后，帕子上沾染了点点暗红的血渍。他平静地将手帕收起，放入一旁的水盆中浸洗，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
　　逆转无垢剑心，燃烧神魂本源，那代价几乎是毁灭性的。他的修为十不存一，剑心破碎，经脉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脆弱不堪。更严重的是神魂的创伤，如同被生生剜去了一块，时常带来针扎般的剧痛与无尽的虚弱感，需要极漫长的时光，或许一生，也难以完全恢复。
　　但他还活着。
　　他看向竹榻另一侧，靠在软垫上，依旧闭目沉睡的墨渊。
　　墨渊的情况，比他更复杂。灵魂自斩，剥离“虚无”根源，让他几乎魂飞魄散。这大半年来，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这种深度的昏迷之中，依靠着云清岚以自身残存仙元混合山谷灵药，一点点温养着他破碎的魔魂与肉身。
　　他身上的魔气已然散尽，那张棱角分明、曾写满狂傲与戾气的脸，在沉睡中显得异常平和，甚至有些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清浅而均匀。
　　云清岚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极其温和的仙元，轻轻点在他的眉心，探查着他的状况。破碎的魂源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我修复，那纠缠了百世的“虚无”气息，确实消失得无影无踪。
　　代价是巨大的。即便醒来，墨渊的修为恐怕也……而且，那自斩灵魂带来的记忆缺失……
　　云清岚的目光，落在墨渊即使昏迷，也无意识紧握着他一片衣角的手上。那只手，指节分明，带着熟悉的力度。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深沉的温柔与怜惜。
　　值得。
　　只要能打破那绝望的轮回，只要能让他摆脱“虚无”的侵蚀，无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拿起旁边温着的药碗，用玉勺舀起一勺墨色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药汁，小心翼翼地吹凉，然后动作极其轻柔地，试图喂入墨渊口中。
　　大部分药汁都沿着嘴角流了出来。云清岚不厌其烦地，用柔软的细棉布蘸了温水，一点点替他擦拭干净，然后继续尝试。他的动作耐心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日子，便在这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与自身的缓慢恢复中，如水般流过。
　　云清岚习惯了这种宁静。他会在天气晴好时，将墨渊移到院中铺着软垫的竹椅上，让他沐浴阳光。自己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翻阅一些从谷外偶然得来的、无关修行的杂书，或是看着远处山峦间的云卷云舒。
　　有时，他也会对着沉睡的墨渊，低声说些话。说山谷里新开了一种花，说昨夜下了一场雨，说……那些他清醒时，或许永远不会说出口的、属于百世轮回的碎片记忆。
　　“墨渊，今日阳光很好。”
　　“……第九十七次轮回，你我在凡间开了间酒肆，你酿的酒，总是太烈……”
　　“快些醒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融在风里，如同梦呓。
　　这一日，黄昏。
　　云清岚刚替墨渊擦拭完身体，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色中衣，正欲将他扶回榻上。就在他俯身，手臂穿过墨渊腋下，试图将他抱起的瞬间——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无力地、却带着一丝明确的意识，搭上了他纤细的手腕。
　　云清岚的身体猛地一僵，动作瞬间停滞。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缓缓地、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颤抖，低下头。
　　对上了一双缓缓睁开的、带着浓浓迷茫与虚弱的……漆黑眼眸。
　　那眼眸，如同被水洗过的黑曜石，清澈，懵懂，映照着窗外橘色的夕晖，也映照着他瞬间苍白而不知所措的脸。
　　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桀骜、疯狂、深情、或是痛苦。
　　只有一片空白。
　　一片属于初生婴儿般的、纯粹的空白。
　　墨渊看着他，眉头因虚弱和不适而微微蹙起，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极其沙哑、微弱的声音：
　　“……你……是……谁？”
　　“……”
　　云清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释然、心痛、以及无尽酸楚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他怔怔地看着那双陌生的、清澈的眼睛，看着那张熟悉却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脸。
　　灵魂自斩的代价……果然如此。
　　他忘记了。
　　忘记了百世轮回。
　　忘记了宿命纠葛。
　　忘记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包括……那最后于毁灭中诞生的、超越一切的情感。
　　许久，许久。
　　云清岚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透支所有力气的平静，重新调整了一下支撑着墨渊的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他避开了那双充满迷茫的眼睛，目光落在窗外那轮即将沉入山峦的、温暖的落日上。
　　然后，他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波澜的、轻柔而疲惫的声音，缓缓答道：
　　“一个……故人。”
　　墨渊依旧茫然地看着他，那双干净的眼眸里，充满了对这个答案的不解，以及对自身处境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云清岚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榻边，任由墨渊那只无意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传递着微弱的体温。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投在简朴的竹屋地面上。
　　一片寂静中，只剩下窗外归巢鸟雀的啁啾，和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响。
　　前尘如烟，散于无形。
　　未来如雾，笼罩前路。
　　但，至少……
　　他们还活着。
　　晨光，或许终将穿透迷雾，照亮这劫后余生的……新的开端。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