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九夕归远

30、镜妖篇

　　温夫人拉过她的手，她虽然现在好像是成了个“人”，但身上的温度却还是像只鬼一样，总也暖不起来，而温夫人的掌心是温热的，那份温热从指尖传递过来，直直没入她的心头。

　　“我和我的夫君，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只是我身体不好，成亲十余年，之前却一直未能有孕……第一眼看见你，我便觉得亲切，想着这么好的姑娘，若是我家的女儿该有多好，若没有福气做你的娘亲，能为你多做一些事情也是好的。”

　　小狸不敢抬头，她只是贪婪地感受着双手传来的温度，听着温夫人的话，却觉得那是在对别人的言语：“……我，一点都不好……”

　　她长得不漂亮，不像那些小姐们一样读书明礼，她也不聪明，做起事情来笨手笨脚，不会说话，不懂该如何回报别人对自己的好意，就算做只鬼，也不像别的鬼一样那么厉害，能做到那么多的事情……这样的自己，怎么有福气有一个这么好的娘亲呢？

　　温夫人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抬起了她的脸：“怎么会呢？不要总是怀疑自己，若有谁说你不好，那一定是他们还没有看到真正的你，若有人讽你弃你，那一定是他们的错，你从没有做错什么，怎么能说自己不好呢？”

　　看着温夫人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小狸感觉有两个字从心底溜到了嘴边，而她只是轻轻张了张嘴巴，声音便不由自主地自己跑了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娘亲……”

　　长风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整个灵溪镇一定是有问题的，可是，这个镇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在外人的眼里，此处是仙地，可以让人实现愿望，还能不老长生。

　　他抬头看了眼月亮，若是这里的时间一直在不停的循环，那生活在这里的人确实不会老去。那么实现愿望呢？这镇上所有人都在说“遇到困难找温家”，难不成，这话的真实意思是指温家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想起了自己一直没有搞清楚的那件事——小狸在这里变成了“人”，难道是因为自己或小狸在来到温家时心中不经意起过这样的念头，所以温家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这绝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可若是妖的话，自己为何一点痕迹都探查不出？对方所做的这些事情，除去不停的循环别人的时间，又看不出对人有何直接妨害，有来过“仙地”的人出现在外面，说明这个地方是可以离开的，并没有特意去困住谁，反而是人囿于自己心中的欲念，自己不想离开。

　　难不成，这里还真是仙地，而温家夫妇真是仙人不成？

　　可仙人得道，便升于九天，舍去六欲七情，抛却肉体凡胎，没听过还有哪位仙人驻留凡尘的。

　　何况，师父说过，仙人只关注三界大势，很少关心凡人生死，何况是一个小小凡人的小小心愿，就算是天天求神拜佛，真能把自己的愿望送到神佛前的，也是需要天大的机缘。

　　毕竟，人的欲念是无穷尽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所谓“愿望”，很少有真的得到满足的一天，实现了一个心愿，总会再出现下一个想要得到的。

　　长风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难道这就是这镇子一直不停循环时间的原因？人们被困在某一段特定的时间里，就不会再出现新的愿望了！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关键是，自己现在该如何做呢？

　　收妖？他现在连谁是妖都不知道，虽然他将嫌疑锁定在了温夫人身上，但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更何况还有一个至今未曾出现过的“温先生”。

　　而这镇子没有邪气、没有怨气，反而看起来人人康健幸福，家家安居乐业，甚至能引得外人不远千里跋涉而来……自己若贸然打破这一切，对身涉其中的人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即使真的证明了温夫人是妖，自己又确实该管吗？

　　还有小狸……想起小狸，长风便觉心中更加纠结，小狸在此处，是可以做一个人的……

　　他又想起小狸在阳光下的笑容，若带她离开，自己不忍心，若将她留下，自己又不放心……他重重的叹口气，感觉这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脑海之中滚成了一团圆线，而自己完全不知该从何拆解。

　　最起码，小狸自己的事情，要先问一下她的想法。

　　长风回到院子里，轻轻敲了敲小狸的房门。房中烛火亮着，却一直没有人应声。长风想了想，打了声招呼便推门而入，门内空空如也，只有烛光在从门外吹进的夜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