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九夕归远

29、镜妖篇

　　被温夫人的话打击到的猎户一脸落寞，他默默的把长风让到屋子里，又给长风和自己分别倒了一盏凉茶，仰头一口灌了下去。

　　“不是我觉得，是我打听到的，有人说，他认识的人里有人去过‘仙地’，说‘仙地’就叫灵溪镇，我这才一路来到了这里……”

　　“你见过从仙地回去的人吗？”

　　“我倒是没有见过，但听说有人见过，还说从仙地出来的人都还想再回去。”

　　“为何？他们的愿望不是都已经实现了吗？”

　　猎户挠挠头，显然对这些事情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所有的愿望，好像只有在仙地才能实现，一旦出了仙地，仙人的法术也会失效……”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大户人家的茶杯太小，喝起茶来，远不如山门猎户家的大海碗痛快。

　　“我想，我爹娘一定是找到仙地留在了那里，因为怕仙人的法术失效，所以才一直没有回家，等我找到他们，再求仙人复活了我的娘子，我们一家就又可以团聚了……”

　　长风看着他，被山风凿砍出的脸上此刻充满着迷茫与不安，唯有一双眼睛里还残存着一点希冀的光，这点光照着他，让他跋山涉水，也支撑着他那高大的身躯不至于在往后的路上倒下去。

　　长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沉默着告辞。

　　走到门口时，长风停住了脚，还是又补了一句：“歇息两日便早些离开吧，若一直找不到仙地，回山也很好，你的家还在那里，有家在，便能继续生活下去不是吗。”

　　猎户没说什么，只是朝长风拱了拱拳。

　　在小狸的屋中，噼啪的炭火让夜晚弥漫的寒气消弭无踪，温暖的烛光前，一碗红豆羹正冒着热气与甜香。

　　凑着烛火的光，温夫人正在为小狸缝改一件衣服。那是今日新赶工出来的，大约是温夫人吩咐的太着急，有几处地方做出来不是特别合身，小狸倒是觉得已经很好了，但温夫人左看右看却仍不满意，干脆拿了针线来，自己动起了手。

　　无论重来几次，温夫人对自己都这样好，哪怕对她来说，自己只是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小狸知道，长风依然没有打消对温夫人的怀疑，可是这一次，小狸却第一次在心底不愿意相信长风的判断。

　　“好了，快过来试试，看还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温夫人微笑着拉过小狸，很自然地帮她脱下外衣，又帮她将手中的新衣穿好。

　　小狸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温夫人拉着她转了两圈，看到各处都合身了才又拉着她坐下。然后探出手来，用手背试了试红豆羹的热度。

　　温夫人一只手端起红豆羹：“我看你气色不好，整个人又太瘦了些，便让厨房煮了红豆羹做夜宵，来，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温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汤匙，从碗里盛了一勺红豆羹递到小狸嘴边。

　　小狸赶忙摆手：“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与不习惯，温夫人也不强迫她，依然微微笑着将碗和汤匙都递到了小狸手中，小狸一只手小心地捧着碗，一只手盛了半汤匙的红豆羹，慢慢地尝了一口，红豆的甜香从舌尖蔓延到腹中，微微冒着热气的羹汤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烫到了一般。

　　“白日里的时候，你说是那位小公子救你出了困境，想你以往的生活应很是不好，这一路走来，也必是风餐露宿，如今，你们既已到了温家，便在此处好好歇歇，有何短缺的、有什么喜欢吃的，都尽管开口，往后啊，我让他们日日给你准备一些宵夜可好？”

　　小狸没有回答，看着烛光之下温夫人的脸，小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其实，她并不记得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娘亲是何模样，她只是想起了“娘亲”这个身份，第一次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像温夫人一样，会为自己缝衣、喂自己吃东西、关心自己冷不冷、是否又瘦了些……而自己死在了那条河里，成了一只小女鬼，娘亲又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每日都想着自己？

　　她想起长风说的，温夫人想要认自己做女儿，忽然很想叫她一声娘亲，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恐怕是不配做她的女儿的。

　　于是她只是低下头，盯着面前被她刚刚吃光的空碗，好像多留恋那碗红豆羹似的，轻轻地问了一句很早便想问的话：“温夫人，您为何对我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