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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苏醒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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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政星意识恢复时,已经趋近日午。
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久病卧床的疲惫与凌迟一般的钝痛。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和身体如同生了锈的机械,世界仿佛沉重地坠入了无垠的黑夜,令他的感官只剩下浓稠的痛苦。他好像在试图挣扎,耳边依稀能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和女性惊慌的呼唤声。
然后冰冷的液体从手背注射入他的静脉,直至全身都陷入那份水一样的冰冷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缓慢迟钝地睁开双眼,看见的是璀璨富丽的吊灯。
医院吗?
不,不是医院。
思维逐渐回笼。他偏头试图确认环境,却意外地看见一头金色的卷发,和那张神似他亡妻的脸。
他仍然不太清醒,时序感与空间感还未归位,全凭下意识地开口:
“辛西娅……”
嗓音异常低哑。下一秒,手便被握紧了。
“老师,是我。”
那是一道已经褪去了少年感的男声,相较于一年前,更加稳重。
“是你啊,兰斯。”
事实上,原政星已经很久不直呼这位帝国太子的名字了。那还是兰斯·赫什十六岁之前。每年边塞星进入凛冬之后,原政星作为皇室成员,会被批准返回首都星居住两个多月,在异兽结束冬眠之前再度返回前线。
而年少的兰斯殿下从十岁开始,每年的冬季都会在辛西娅公主的府邸度过冬假,顺便向自己的姑父学习机甲驾驶和作战指挥。
那时候他们是叔侄,也是师生。
兰斯会跟在自己伟岸的老师身后,不厌其烦地喊他姑父。
而原政星则会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和辛西娅公主一样,叫他兰斯。
一直到十六岁,帝国的太子正式随军参政,原政星不怎么叫他兰斯,转而称他兰斯殿下、殿下,这些令小太子不满意的称呼。
但年长者的理由总是很充分,他将自己的位置归入了臣子,就可以无视少年的怒火,强硬地拉开了那所谓的亲缘关系。
而辛西娅公主逝世后的这三年,原政星不再返回首都星,在去年被兰斯·赫什激怒后,两人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过公事以外的私下交流。
兰斯坐在床边,脸色在黄昏的光阴中看不真切,双方都没有开灯的打算。
“你已经昏迷了十六天,老师。”
“嗯。”原政星能够感受的自己身体的状态,在几息的沉默间便搞清楚了现状,索性闭上了眼,不去看这张脸:“我应该在军事医院。”
“那位上将仍在医院处于昏迷状态。”
意料之中,帝国的太子总有办法偷天换日,但他还是被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惹出了一些火气,但碍于不愿意挑破,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的双腿没有知觉,”他转过话题,偏头看向兰斯,“存在未知的异兽毒素?”
他还记得自己指挥后方防御网被破,异兽偷袭时专属机甲无法召唤,毒牙拦腰咬穿他临时征用的通用机甲,连同脊柱也被咬断的剧痛。
能活下来虽然是一种幸运,但他也并不怀疑帝国如今的医疗技术,一处脊柱断裂不至于无法疗愈,只能说明那只异兽有问题。
兰斯没有回答他。确实存在未知的异兽毒素,日前医研中心开始着手研发治疗程序,但他不想告知对方。
这位金勋上将太过冷静了,哪怕重伤状态,被人藏了起来,依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往严重的方向想,现在只要帝国太子动一动念,就可以让人们以为上将永远醒不过来,不为人知地将他的身份剥夺,长久地囚入这座鸢尾园中。
然而夕阳照在他面上,除了几分疲倦,还是那副坐镇指挥室的平静模样,始终无法被看穿。
“老师,和我说说别的。”
帝国太子低声说着,用手轻轻拨开老师耳边的碎发。
“我很担心你,”他握住自己老师注射过缓定剂后冰凉的手,举在唇边吻了吻。“也很想你。”
他知道对方不会回应,就算回应也不会是他想听的内容。也知道如何示弱,利用这张面孔,让他的老师短暂的回归长辈的角色,就能得到一些聊胜于无的安慰。
但他不想。
他不是跟在原政星身后亦步亦趋的孩子,也不想再次成为那个孩子。
如他所想的那样,原政星挣开了他的手,没什么力气地给了他一巴掌。
“滚。”
兰斯笑了一下,接下那只手,避免碰到还未摘下的留置针头,放回了老师身边,起身倒了一杯温水。
原政星也没指望他听话离开,暂且配合地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又在黏腻的注视下昏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