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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百夜千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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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入夜开宴,天色却已是黄昏。
岳老娘收拾完后院赶忙去取贺晚妍的新衣而后便要帮小姐换上,左右忙得火急火燎,走时看见一旁的贺楼随口招呼他到东阁取自己的新衣。
东阁周围没有一个下人,阁内也暗着灯,贺楼对此颇为不满。
分明是血缘至亲可自己总归是寄人篱下,有些火气只得自己消化。
贺楼将装衣木盒拿回房内,在榻上坐了一会,起身打开木盒,暗红色的衣裳袖口处绣着精美的云纹。想来是为晚宴准备的,原本以为伯父不会带自己一同,现在这衣服也算明喻,那股怨气是消了一些。
侍女敲门进屋,将饮子放在桌上,说道:“夫人刚做的饮子,用润梨冰糖炖煮,让我带给少爷尝尝。”
贺楼一门心思研究腰带,看了饮品一眼,“先放着吧,替我向伯母道谢。”
“你来帮我看看,这腰带扣是怎么弄的。”贺楼许久没穿过这么繁琐的衣服,腰带上坠着铜铃,动一下丁零当啷的。
青砖绿瓦,车水马龙。江春百夜坐落于市镇中心,百条街巷四通八达,好似奇门遁甲。
这江春百夜便是人间天堂,夜夜笙歌,灯火不灭。
人群中近乎七成是为县令女儿生辰而来,当中又再分一半,这群人都是达官显贵。
江春百夜内部为半环型建筑,二楼视野极佳,晏危献礼过后就在二楼落座。
晏危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一楼的贺楼,后者却看不见他。
今夜无月无星,夜空黑得深邃,而江春百夜的灯火似要将天空点燃,晚风无影中带来一瞬杀意。
砖瓦为人所撼,屋顶上刺客甩出一击暗针,其细小如同发丝,加上速度极快,常人难以察觉。
才筑基期……
早在刺客上墙时晏危已经察觉,看来幕后之人也不算什么大人物,尽派发些虾兵蟹将。
晏危手上暗中掐决,猛然狂风大作,江边柳叶被风带起,竟飞起百米之高,纷纷洒洒尽数落入江春百夜。
千百柳叶中只需藏有一片,幻化为刃,将暗针拦下。
空中,无形的气流追逐着刺客,刺客虚空唤出一把利刃,牵强地抵御攻击。
风,本就无形,为刀为剑为枪,变化无穷。
刺客砍破面前风刀,来不及喘息,无形风羽再度来袭,四面八方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已是间不容发,刺客将刃化盾,抵死挣扎。
晏危手指一勾,风羽发射,不过一息将盾穿破,全数击中刺客,人影倒向江春百夜,落入水池中。
这些事,不过眨眼间,江春百夜内众人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柳叶遮迷了眼,再睁眼时只见一个人影从高空坠落,顿时一片哗然。
刺客缓缓上浮,四肢具全,表情可怖,五脏六腑皆被震碎。
无人在意处,晏危缓缓起身。
就在狂风肆起时,有一个小家伙溜出去了。
刚刚的狂风将江春百夜的灯全部吹灭,店家忙着安抚众人,小二四处着急点灯,无人察觉四楼晏、贺二人。
江春百夜三、四层为客房,晏危猜测贺楼此行定有目的且绝不简单,不然怎会这么多人想要取其性命。
这时,四层走廊尽头有一黑衣茕茕独立,毒爪闪着寒光,阻挡贺楼去路。
黑衣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必须在那人来之前杀了这小子……
方才他在暗处窥探不敢现身,那人修为保守估计至少大乘期,这是屈指可数的人物。
现在他已无路可退,哪怕鱼死网破也要完成主人的任务。
黑衣附身,双手化作铁爪,全身散发戾气。
贺楼暗叹不妙,思索着如何逃离,练气期打金丹期,傻子才会硬拼实力。两人几乎同时抬脚,身体撤退同时贺楼打出两枚迷烟,不料黑衣速度之快,一息间毒爪直逼贺楼面门。
贺楼没有躲避之意,雨斩出窍,刺向黑衣心脏,黑衣丝毫不慌,雨斩刺入胸口,俨然不是肉身损伤的声音,尖利的铁器穿透声在耳边响起,铜墙铁壁,难怪如此歇斯底里,贺楼右手再捏一爆破符,却毫无出手时机,两人距离过近,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黑衣步步紧逼,贺楼亦步亦趋,在长廊中追逐。
不想黑衣也意外贺楼的速度还能在自己之上,心中暗叹,'没有时间了,必须马上解决他'。
后背一沉,贺楼撞在一人胸膛。
还有一个人……贺楼抬手决意拼死一搏,顿时腰间被一道力量一带闪到晏危身后,还在发懵之际,只见离虹已刺入黑衣眉间,从伤口处爬出道道血痕,像蛆虫一般蔓延整张脸,下一秒黑衣发出嘶哑的恶吼,身体渐渐溶解碎裂,只留一地模糊血肉与机械。
几乎下意识,贺楼默默后退数步,待晏危转身又立马停下动作毕恭毕敬地向其道谢,“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晏危忍着疼,面色严峻,心中却把贺楼骂了十几条,这小子个子矮,脑门也硬,刚才那一撞下巴撞后脑,生疼。
“贺小兄弟,又见面了。”晏危现在说话都带着几分僵硬。
贺楼心中惊奇,“迟前辈,您怎么来此。”
想起囊中的半块碎玉晏危顺水推舟将玉拿出,“数月前,我收到一枚碎玉。”
看到那一半碎玉的下一秒,贺楼断定这正是自己需要的,母亲所寄玉佩的另一半。
贺楼心中一震,他和母亲有何渊源。
贺楼从未见过自己母亲,直到十岁才从师傅那里得知自己半妖血统,儿时与父亲相处六年时间,贺楼尚在懵懵懂懂时期,从未刻意询问母亲身份,在有记忆的岁月里父亲常年卧病在床,不像是自愈能力极强的妖族。
母亲是妖族,这是最大的可能。
那她会不会没有死。
这个幻想伴随着他六年,从最初心中憧憬母亲回来和他重逢,到如今怀着害怕寻找母亲的踪迹。
岁月悠悠却难说漫长,六度春去秋来也不过一瞬。
如今终于得到母亲的一丝线索,突如其来的是委屈。
贺楼声音带着酸涩,“母亲她……”
晏危当即打断,“我并不认识她,是她无缘无故所求与我,她说她有冤。”
晏危手中碎玉闪光,继续道:“这枚玉佩,还留有她的残影。”
碎玉不知怎得泛着黑黄,雕刻着凤羽,款式明显还有另一半与其配对。
贺楼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破旧的锦囊,从中取出另一半碎玉。
“这是数月前师弟转交给我的,说是有人飞羽给我,还有一封信落款是母亲的名字,玉姬。”贺楼沉思一番,“前辈为何愿意走这一趟,按您说的您明明不认识我母亲。”
晏危:“她说她有冤,我便来一探究竟。”
贺楼看向晏危迟疑良久,最后还是从晏危手中拿过碎玉,将两片碎玉放在掌心,破碎之处严丝合缝。
两块碎玉复合时,闪发一道金光。
空中漂浮五个字。
贺楼呢喃道,“天字四号房……”
“就在走廊尽头,”晏危目光顺着看去,“去看看吧。”
晏危推着贺楼单薄的肩部,后者顺从着力道向前走。
走了没几步,突然贺楼环视周围,四周无人,贺楼心中起疑,“怎么……楼上这么大动静,楼下人毫无反应。”
晏危笑道:“意料到了,就在碎玉合璧时,你我已入阵法。”
贺楼:“什么阵法?”
走廊尽头,门缝中涌出一股吃人的妖力,巨大的吸力捉拿两人身躯,就在此时晏危感到全身修为尽失,马上意识到,这个阵法能压制修为,以晏危的实力只需一刻钟阵法当可破,不过晏危丝毫没有感觉到阵法的杀气,实在奇怪。
贺楼率先被巨力吸去,正想拿出爆破符却发现连灵器也通通失了效,他在空中调整姿势,用背后迎接房门,伴随着一声闷哼,房门被撞开,紧接着是墙体破碎的巨响,见状晏危不在抵御,随着贺楼一同被吸入房内。
漆黑的妖气涌流向下,一道道墙画着凌乱咒法,仿佛是下地狱的道路。
二人修为消失在空中恁其摆布,贺楼在晏危前方,以身躯冲撞了八道墙体,他只觉第一撞是疼痛,现在后背是疼的麻木,第九道墙破碎,贺楼感觉后背的疼如火烧般蔓延全身,火辣,僵硬,肩膀已经不能动了。
嘴唇已经被咬出血痕,第十道墙贺楼咳出一口血。
此刻晏危终于抓到贺楼的手,将起拉到身前,抱进怀中。
怀中贺楼意识渐渐迷离,口中传不不清晰的呢喃。
那日晏危并未听清贺楼的话。
晏危接下后面八道墙,两人终于落到地面。
此地一片翠绿,晏危硬撑着意识,紧了紧怀里的人。
是竹林,晏危想着。
眼前景象却渐渐虚化,黑色遍布视野。
瀛洲东望三百余里,翻越千山万壑,渡万古不变之恒川,踏出雾霭林即是妖界。
一名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立与血海旁。
血海是一条纯黑的川流不息的河,但它原本清涟似画。
这是千年前妖族内两派敌对的终焉之地,河水与岸边土地被血与恨浸透留下蜕不去的黑。
男人伫立良久,终于见血海中黑水翻动扭曲出一个矮小人身,那小矮人将血海之水做衣上岸时亦身批黑水。
男人沉闷的声音响起,“接线人?”
黑鬼答:“是,燚大人。我名叫黑鬼,受魔尊之名已在这妖界血海潜伏百余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