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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七月十一日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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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的风波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方皓与景海寝食难安。阎玥玥那句“你要是不在了”的“玩笑”言犹在耳,两人都强烈预感到,公主的处境极其危险。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景海烦躁地在房中踱步,“那妖女肯定会对公主下手!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方皓沉吟片刻,冷静分析:“明着保护目标太大,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景兄,你身手好,设法暗中留意公主那边的动静,尤其注意是否有可疑之人接近。我需要再去一趟藏书楼,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 他始终觉得,那些被忽略的故纸堆里,或许藏着关键信息。
“好!”景海点头,“你小心些,那地方邪门得很。”
计议已定,两人分头行动。
是夜,景海凭借敏捷的身手和对宫廷巡逻规律的熟悉,悄然潜至公主寝宫附近。他并未贸然靠近,而是选择了一处既能观察宫门动向,又能借助树木假山隐匿身形的高地。夜色中,公主的寝宫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瓷器碎裂和公主带着哭腔的怒骂声,显然还在为和亲之事闹脾气。景海心中暗叹,这位骄纵的公主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大祸临头。
他耐心潜伏,直到后半夜,公主寝宫才渐渐安静下来。就在他准备撤离时,两个年纪颇大的宫女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从他隐匿的假山下经过。
“……真是造孽,公主殿下哭了一晚上了。”
“谁说不是呢?远嫁突厥,那可是苦寒之地啊……”
“唉,说起来,当年那位阎大人若在,或许还能劝劝陛下……”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怕什么,都这么多年了……说起来,阎大人真是可惜了,那般惊才绝艳的女子……”
“女子?!”另一个宫女的声音带着诧异,“姐姐你糊涂了吧?阎大人不是……”
“你才进宫晚不知道,”那年长的宫女压低声音,“阎青岚阎大人,本就是女子!陛下当年尚是太子,性情孤僻,先帝为他请了多位老师,皆不合意。直到阎青岚入宫,不知用了何法,竟让太子倾心受教,言听计从,先帝见成效卓著,破格任用了她,外界多以‘大人’称之,传来传去,竟都当她是个男子了。我当年在尚仪局当差,亲眼见过她着女官服饰出入东宫,那通身的气度,绝非男子能有……”
假山后的景海如遭雷击,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惊呼出声!
阎大人是女子?!一直是女子?!那陛下对阎玥玥的种种特殊待遇……景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许多之前模糊的疑点似乎都有了方向。他不敢再听,等那两个宫女走远,才如同虚脱般靠在假山上,心脏狂跳不止。
与此同时,方皓也再次潜入了西苑藏书楼的偏阁。这一次,他更加小心,目标明确地搜寻可能与巫蛊、异术相关的残破书卷或散落纸张。在堆积如山的故纸堆中,他凭借微弱的月光和指尖的触感,艰难地翻找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布满灰尘、存放废弃书稿的木箱底部,他摸到了几张质地特殊、触手微凉的残页。它们似乎是从某本完整的书册上被匆忙撕下或因年代久远而脱落的,边缘参差不齐,字迹也因潮湿和磨损而有些模糊。
方皓屏住呼吸,借着窗外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勉强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一页上画着一个简陋而诡异的阵法图案,旁边标注着“魂归”、“血祀”等零星词语,以及“八字纯阴者尤佳”一句,让他心头一凛。
另一页则提到了几种罕见的药材,其中“幽萝草”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用小字注着“惑心”、“积毒”、“辅以咒术,可引魂……”后面的字迹完全模糊了。他将那一页纸翻到背面,上面赫然写着“朱阳花”。
“味苦,焚烧可助通六界...”
还有一页的残留部分,似乎记载着某种仪式的准备事项,提到了“宿主需血脉相连者,排斥最微……”、“旧物为引……”、“望日之夜,月华极盛之时……”等断断续续的句子。
"望日之夜"!方皓心中一震。今日是七月十一,距离望日还有四日!这给了他些许喘息之机,但紧迫感并未减少分毫。
这些残缺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虽然无法拼凑出全貌,但却无比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方向——某种需要在望日之夜,月华最盛时,利用特定八字者的怨气,辅以迷惑心智的香料和诡异咒术,进行的邪恶仪式!
方皓将这几张至关重要的残页小心翼翼贴身藏好,不敢久留,立刻按原路退出藏书楼,与心神不宁的景海汇合。
两人回到安全处,方皓将残页上的内容告知景海,尤其强调了“幽萝草”的作用以及关键的“望日之夜”。景海也将自己听到的、关于阎青岚确是女子的惊天消息说了出来。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同样凝重的年轻面孔。
突然,景海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一种“恍然大悟”的光芒,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又自以为抓住关键的语气说道:
“我明白了!方二,我全都明白了!”
方皓被他吓了一跳,抬眼看他:“你明白什么了?”
“阎大人是女子!是陛下当年的老师,还是……嘿嘿,”景海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更低,“说不定还是陛下的心上人!你想想,陛下当年已过而立,却对这位女先生如此依赖,这哪里是寻常师徒之情?分明是……”
方皓皱了皱眉,觉得这推测有些离谱,正想反驳,景海却越说越激动,直接抛出了他的“惊天推论”:
“然后!重点来了!阎玥玥!她根本不是什么外孙女!你想想,陛下如今五十,阎玥玥十九,也就是说,陛下三十一岁时她才出生。陛下而立之年,早已出阁读书多年,哪里还需要什么固定的帝师?这阎青岚当时留在宫中,恐怕根本就不是以帝师的身份!她说不定就是陛下私下安置的……红颜知己!阎玥玥,很可能就是陛下流落在外的血脉!是位真正的皇家公主!”
景海为自己的“完美”推理感到振奋:“所以陛下才会对阎玥玥如此愧疚,如此纵容,待遇甚至超过了朝阳公主!这是在补偿她缺失的父爱和尊荣啊!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为自己的逻辑感到得意,看向方皓,却见对方一脸无语,甚至带着几分看傻子的表情。
“方二,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说得没道理吗?”景海不满道。
方皓揉了揉眉心,简直要被好友的想象力打败:“景兄,且不说陛下当年是否真有此等风流韵事……就算有,若阎玥玥真是陛下血脉,为何不直接认回?以陛下之尊,给她一个郡主乃至公主身份,难道比让她顶着‘侍女’的名头,虽受优待却身份尴尬更好?这算是哪门子的补偿?”
“这……或许是为了保护她?毕竟来历……”景海试图挣扎。
“保护?”方皓打断他,“让她以一个尴尬的‘帝师之后’的身份生活在宫中,就是保护?若真是皇室血脉,哪怕暂时不公开,也大可安排到宫外妥善抚养,何必放在身边惹人非议?此其一。”
“其二,”方皓继续冷静分析,“若陛下与阎大人真有此等关系,且有了孩子,先帝和当时的后宫岂能毫无察觉?容她安然产子还留在宫中?这于宫规礼法皆是极大悖逆。阎大人能安然留在宫中直至‘意外’身亡,本身就说明她与陛下的关系在当时是‘被允许’的,或者其存在有更正当的理由,绝非你想象的那种隐秘关系。”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方皓目光锐利起来,指向那几张残页,“若阎玥玥是陛下血脉,那张御医和许贵妃的死,以及现在公主面临的危机,又该如何解释?难道陛下会为了一个私生女,去杀害自己的臣子、妃嫔,甚至可能威胁自己的嫡女吗?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权力斗争或许冷酷,但虎毒不食子,陛下对朝阳公主也并非毫无父女之情。”
景海被方皓一连串缜密的反问驳得哑口无言,刚才的兴奋劲头瞬间冷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呃……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哈。那我刚才岂不是全猜错了?”他有些沮丧。
“未必全错,但方向肯定偏了。”方皓神色并未放松,“阎大人是女子这一点至关重要,它必然深刻影响了陛下与阎家的关系。但阎玥玥的身份,以及他们正在谋划的事情,绝对比你想象的‘认亲’戏码要复杂和可怕得多。”
他再次拿起那几张残页,指尖重重划过“宿主需血脉相连者”和“望日之夜”的字样,眉头紧锁。
“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敌暗我明,时间紧迫。”方皓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望日之夜前,我们必须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想办法做点什么。绝不能坐视悲剧发生。”
景海也彻底冷静下来,点了点头,脸上再无之前的轻浮,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责任感。无论真相多么匪夷所思,保护公主,阻止可能的阴谋,是他们此刻唯一能确定的目标。四天时间,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正无声而飞速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