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怎么老在帮我收拾烂摊子》一根袅袅压海棠

48、教养是什么，能吃吗？

　　谢京墨的号牌再次举起，伴随着他笃定的声音：

　　“六千万。”

　　这个价格已经远超市场预期，场内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许多人看向谢京墨的眼神充满了忌惮。不愧是谢家，财力深不见底。

　　伯母已经面无人色，紧紧抓着胸口，生怕黎煜溏再发疯。
　　黎钰垚也暂时从社死状态中惊醒，隔着狗头口罩和老花镜，紧张地看向黎煜溏，压低嗓音：“差不多得了！别真把黎家坑破产了！”

　　黎煜溏却像是没听到，她盯着台上那块地的投影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号牌的边缘，大脑飞速运转。

　　谢京墨来者不善，势在必得，硬拼财力，她和黎家加上尹纤昀，都未必能稳赢，就算赢了也可能代价巨大，得不偿失。

　　尹纤昀那边同样沉默着。
　　他没有立刻跟价，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看不出丝毫慌乱。他的助理微微倾身，似乎准备再次依例要求资金证明，但尹纤昀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黎煜溏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排尹纤昀的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食指指尖，极其缓慢而清晰地在膝盖上画了一个：“×”。

　　一个很小很小的动作，在拍卖厅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无人察觉。
　　但一直用搞事状态暗中观察他的黎煜溏，捕捉到了。

　　×？

　　什么意思？不跟了？放弃？还是有别的含义？

　　电光石火间，黎煜溏脑子里闪过尹纤昀刚才引用拍卖规则从容不迫的样子，又想到自己胡搅蛮缠时他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以及两人之前那短暂交汇又飞快移开的视线。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形。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在拍卖师即将第二次询问、谢京墨嘴角已经勾起胜利微笑的刹那，再次“腾”地站起来，声音比刚才还要响亮，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莽撞和一丝刻意的虚张声势：

　　“我们黎家！跟！六千……零一万！”
　　她只加了一万，显得既小家子气，又透着一股“老子就是不服，但老子也没多少钱”的死撑感。

　　谢京墨嗤笑一声，眼神轻蔑，仿佛在看垂死挣扎的蝼蚁。他懒洋洋地再次举牌：“六千五百万。”
　　加价幅度依然豪横，完全是碾压姿态。

　　黎煜溏气愤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像是赌气般，转头看向尹纤昀的方向，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人听到的声音抱怨：
　　“尹总！您倒是继续加啊！不是说尹氏也想要这块地吗？该不会是……怕了这位谢公子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激将，又像是无能的迁怒。

　　尹纤昀终于缓缓转过身，看了黎煜溏一眼。
　　他眼神依旧冰冷，他没有回应黎煜溏的“激将”，而是重新面向拍卖台，用清晰平稳的声音对拍卖师道：
　　“尹氏放弃本轮竞价。”

　　放弃？！场内又是一阵骚动。连谢京墨都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尹纤昀会如此干脆退出。

　　黎煜溏则像是被尹纤昀的“临阵脱逃”气到了，指着台上那块地，对拍卖师语速飞快地说：
　　“放弃？他说放弃就放弃？那我刚才提的阴影问题呢？还有，我要求重新核实这块地的产权清晰度！我怀疑有历史遗留纠纷！你们拍卖行必须给出书面保证，不然我……我黎家就举报你们信息披露不全！”

　　她越说越激动，完全是一副输不起开始胡搅蛮缠、试图从规则外找麻烦的模样。

　　谢京墨皱了皱眉，显然不耐烦了：
　　“黎小姐，拍卖场上，价高者得。其他问题，不是你在这里撒泼就能改变的。”

　　“我怎么就撒泼了？我这是合理质疑！维护我们竞拍人的合法权益！”黎煜溏梗着脖子，毫不退让，甚至拿起手机假装要拍照：
　　“我要把这块阴影拍下来，发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看看瀚海拍卖行是不是店大欺客！”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不少人指指点点。伯母更是羞愧的想要立马钻进地缝里去。一个劲的拽着黎煜溏的裙摆。
　　拍卖师额头冒汗，一边要应付谢京墨的强势，一边要安抚黎煜溏的无理取闹。

　　就在这混乱中，尹纤昀的助理不动声色地离席，走向拍卖行的工作人员区域，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并出示了一份电子文件。

　　而黎煜溏在“吵嚷”间隙，飞快地给已经快石化的黎钰垚塞了张小纸条。

　　黎钰垚低头，隔着老花镜费力一看，上面是黎煜溏狗爬般的字迹：
　　【快，用你死人的手机匿名给几个大房产论坛爆料，就说瀚海今日拍卖的城东地皮疑涉重大环境评估瑕疵和内幕交易，有图有真相，速！】

　　黎钰垚：“……”
　　他真是上了这条贼船了！

　　但他动作却不慢，借着桌子和身体的掩护，手指在口袋里盲打起来。毕竟，给黎家添堵，他潜意识里并不反对。

　　台上，拍卖师接到工作人员匆匆递来的耳语，脸色微微一变，再看向尹纤昀助理时，眼神多了几分郑重和感激。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
　　“各位，请安静！刚刚接到紧急通知。应部分竞拍人的合理要求，并经拍卖行与相关方紧急核实，现需要就标的物‘城东A-07地块’进行一项重要补充说明。”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回来。

　　“经查，该地块东南边界约百分之五的区域，确实存在一处未在原始资料中明确标注上世纪遗留的小型地下防空洞设施。其产权归属及后续处理责任存在一定模糊地带。”

　　拍卖师硬着头皮念出刚刚收到的消息，这显然是尹纤昀那边“提醒”或施压的结果。

　　“此外，”拍卖师擦了擦汗：

　　“拍卖行亦收到匿名反映，对该地块近期环境评估报告的完整性提出质疑。为保障所有竞拍人利益，维护拍卖公正，本行决定，暂缓本地块今日的最终落槌。”
　　“将在三个工作日内，协同相关部门完成补充核查及信息披露后，再行安排后续拍卖事宜或与现有最高出价方协商具体条款。”

　　暂缓拍卖。

　　谢京墨脸上的从容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锐利如刀射向尹纤昀，又扫过还在那假装“看吧我就说有问题”的黎煜溏。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这两人一明一暗联手摆了一道。

　　他们根本就没想在今天硬碰硬拍下地皮，而是联手制造混乱，硬生生把他志在必得的局面给搅黄了。同时埋下了产权瑕疵和环境评估的钉子，极大增加了这块地未来的不确定性和风险。

　　他被针对了。

　　尹纤昀从容起身，对拍卖师微微颔首，转身离场，可目光不经意般掠过中排的黎煜溏。

　　黎煜溏也恰好在此时收起那副“泼妇”嘴脸，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对着脸色铁青的谢京墨，露出一个无辜又欠揍的笑容：
　　“哎呀，谢公子，看来今天这地，您是带不走了。不过没关系，好事多磨嘛！我们黎家……哦不，是大家，都会等着后续消息的。”
　　她特意加重了“大家”二字。

　　谢京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拍卖会也暂时落幕。

　　黎煜溏志得意满地准备开溜，后领就被一股力道死死攥住。黎家伯母的手像铁钳般扣在她肩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往哪走？”伯母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焦虑与斥责：“惹了谢家还想溜？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跑，我们黎家上下要怎么面对谢家的怒火？现在就跟我回老宅，好好交代清楚！”

　　黎煜溏用力抽回手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刻意的夸张：“我靠！老母你这是绑架啊！压我回去有屁用？难不成你真打算把我卖了，换俩钱救救黎家那快黄了的生意？”

　　动静引来了周遭的目光，伯母脸色一沉，先恶狠狠地瞪了黎煜溏一眼，压下心头的火气。她转过身，对着看过来的人尴尬地举了举杯子，笑容堆得满脸都是，透着几分不自然的讨好。

　　“你非要这么大声嚷嚷吗？”伯母皱紧眉头，试图用长辈的身份压下他的气焰：“黎煜溏，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没教养了。”
　　后者闻言，只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呵呵，我有过教养这种东西吗？你好像第一天认识我的感觉。”
　　她凑近，气息几乎贴在对方耳边：“别光顾着怕我给黎家丢人现眼，你就没想想，要是我回去闹，能不能把黎家那点根基给掀翻了？”

　　伯母被黎煜溏这副油盐不进、破罐破摔的滚刀肉模样气得胸口发闷，脸上那强挤出来的社交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透出几分狠厉和破釜沉舟，凑近黎煜溏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冰冷：
　　“黎煜溏，你别忘了，你名下那点可怜巴巴的信托基金，可还在黎家的监管之下。”

　　黎煜溏脸上的无赖笑容僵了一瞬。

　　伯母捕捉到她细微的变化，趁热打铁，语气带着胜券在握的威胁：“乖乖跟我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好好给谢家赔个不是，当然，是代表黎家去。”
　　“那么，基金的事，家族里或许还能帮你协调一下。否则……”

　　她没说完，但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黎煜溏心里冷笑。

　　呵，拿钱和房子威胁她？她黎煜溏是那种会被区区钱财束缚的人吗？

　　……好吧，从穿越过来在监狱里就穷得叮当响、目前全靠尹纤昀“圈养”和之前坑蒙拐骗机智生存的她，某种意义上还真是。

　　但更重要的是，伯母这副急于把她押回去、甚至不惜用上威胁的姿态，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黎家到底在急什么，仅仅是怕谢家报复。还是有别的她不知道的隐情。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黎钰垚的“死”和黎家内部可能的龃龉，甚至想到黎钰垚之前提到的种种疑点。再提上次海岛之事，剧情完全脱离掌控。那位靠复活卡续了命的表哥，他那引以为傲的预知能力，竟像是彻底失灵。

　　回黎家，或许是个危险，但说不定也是个机会。能近距离观察这群牛鬼蛇神。

　　她眼珠一转，脸上那股混不吝的劲儿瞬间收了八成，换上一种混合着不甘和一点点识时务的复杂表情，撇了撇嘴，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点不情愿的嘟囔：
　　“行行行，怕了你了。回就回呗……不过说好了，只是回去说明情况，别想把我当替罪羊推出去。还有，我那基金的事儿，你们最好说话算话。”

　　伯母见她松口，脸色稍霁，也懒得跟她抠字眼，只要把人弄回去，总有办法拿捏。她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脑子。赶紧走，车在外面。”

　　黎煜溏转身，对旁边还戴着狗头口罩、处于半呆滞状态的黎钰垚飞快地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你赶紧撤！老地方联系！”

　　然后，她故意叹了口气，一步三挪地跟着伯母往外走，边走边不忘对周围还没散尽、投来好奇目光的人挥手：“散了吧散了啊，家庭伦理剧，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家吃饭去吧！”

　　众人：“………………”

　　谁要看你家的戏啊！

　　黎钰垚看着黎煜溏被“押解”走的背影，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倒是暂时安全了，毕竟他现在是个“死人”。黎钰垚默默把狗头口罩往上拉了拉，决定趁着没人注意，赶紧溜去取回那辆粉白色小电驴。

　　黎煜溏被塞进了黎家那辆死气沉沉的黑色轿车。

　　伯母坐在她旁边，脸色依旧不好看，一路都在低声打电话，语气焦虑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解释着拍卖会上的“意外”，并反复保证“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黎煜溏则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不情愿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深思。

　　黎家老宅，那地方在原主记忆里可没什么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