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譞云

2、第 2 章

　　十年寒窗苦读，亦不过弹指一瞬。
　　我守着和我一样孤苦伶仃的小院，走着那条天下穷书生都在走的路。科考，然后做官，或者落榜。
　　我的心，和我的小院一样荒芜。
　　直到快要上京赶考的时候。
　　这道，你来到我的面前。

　　其实，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
　　有好几天，总是看见白绒绒的、小小的你出现在四周，或者是院墙上，或者是屋檐上。你这只呆呆的小狐狸，连躲都不会躲。
　　然后，你消失了几天，又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摸摸你的头，笑道：“小狐狸，怎么不在山上待着，小心被捉了去。”
　　然后，小白狐变成了柔媚女子，雪白的发，雪白的衣，纤腰束素，翠华飘摇，一双琉璃眼光华流转，神态间却带了七分的小心翼翼：“你……怕吗？”
　　怎么会？那么可爱娇俏的你，怎么会让人害怕？
　　“都说狐精天生狡诈妩媚。怎么到了你身上，就只剩下妩媚了呢？”呆呆的小狐狸，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冒冒失失地在人前化形是多么危险的事。
　　幸好，幸好是我遇见了你。
　　幸好，你说你想陪着我，愿意留在我身边。
　　虽然你说只有三个月，不过，没关系，我会让它变成一辈子。
　　小狐狸，我的魂被你勾去了，回不来了。

　　你跳的舞很漂亮，金莲轻转，舞袖翻飞。便是天上的仙女，也定然不及你这般风华绝代。
　　你安静的时候却很让人担心，总是一副凄然的模样，在那儿数着日子，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你就那么期盼着离开我么？你不是说爱我么？那么，为什么非得离开不可？难道，一起生活一辈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妄念么？
　　小狐狸，小狐狸，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小狐狸，小狐狸，你为什么只肯陪我三个月？
　　我却什么都不敢问。我害怕，从你口中吐出的，是残忍的答案。
　　我没料到我会中了状元。
　　我也没料到，皇上竟会赐婚予我。
　　你在我怀里缩成一团，小小的，白白的，毛茸茸的。
　　“这位公公，真真是对不住。在下明日自会向皇上禀明，您请回吧。”
　　我的小狐狸，为了你，就算被安上个抗旨的罪名，我也不后悔。

　　你说，这是我为你跳的最后一支舞。
　　你说，你要提前离开，不想拖累你。
　　你说，去娶那个公主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把我推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公主？
　　“既如此，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我只当从未见过你。”可是，却让我怎么做得到？
　　小狐狸，你好狠的心，竟然就这样消失了，竟然就这样，离开我了。
　　“小狐狸，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人去楼空，心亦空。回应我的，只是一片空寂。
　　小狐狸，我的魂还在你哪里呢，却叫我怎么拿得回来/
　　“如尔所愿，我娶。”

　　铺天盖地的，全是刺眼的殷红。礼乐阵阵，伴着众人的道喜声，喧哗得叫人有些疲惫。喜轿从街的那一头过来了，我却偏偏想起了你。
　　我是多么希望，那喜轿里头坐的是你，那身着凤冠霞帔的，将要与我拜堂的女子，是你。
　　而她，却不是你。
　　我的小狐狸，你可知道，莫说一个公主，便是那月宫的嫦娥仙子，在我心中也不及你分毫。
　　“一拜天地！”
　　都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乃人生两大喜事。
　　“二拜高堂！”
　　可我是去了你，再大的喜事也毫无意义。
　　“夫妻对拜！”
　　如果，我放弃这些荣华富贵，你便会回到我身边。那么，清贫一生，我也绝不后悔。
　　可是，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回来？

　　虽然在喜宴上被灌了不少酒，但方才被冷风一吹，也就清醒了。
　　只是，为什么要让我醒过来呢？如果真的醉了，那才好呢。
　　红帐，喜床，枣子，交杯酒，龙凤纹的红烛，鸳鸯图的锦被，以及，那个坐在床沿的一身艳红的女子，仅仅只是看到，便觉得气闷。
　　想到一会儿还掀那女子的盖头，同她喝那交杯酒，便觉浑身不畅快。满屋的香粉气熏得叫人发晕，直觉的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伸手推开了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只见院中树下，白衣白发的女子翩然起舞。
　　终于，你终于肯回来了么
　　我的小狐狸，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我抑住心中的激动，不顾床前的公主，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却见你如暮春的梨花，白色的裙裾划出优美的弧线，而后跌落在地。
　　“小狐狸！”
　　我扶起你虚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慌乱得说不出话来。
　　“抱歉，只能陪你三个月。”
　　你的笑是那么苍白，仿佛下一刻就会消逝。可是，你不是狐精吗，不是已修炼了千年的狐精吗？怎么会，怎么会虚弱至此？
　　“抱歉，结果还是让你看到了。”
　　别笑了，别露出那么凄凉的笑了。
　　你抬起手，还未碰到我，指尖便化成细小的白沙，被晚风一带，卷起了白色的烟雾。
　　心中的不安膨胀到了极点，我慌乱的抱紧了你，连声音都变了调：“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宁可失去所有的荣耀也不要失去你啊！”
　　不要走，我的小狐狸。
　　不要离开我，我的小狐狸。
　　“笨书生，我只不过是只狐狸啊……”
　　然而，你离开的那么坚定，一如当初。皎洁的月光洒在遍地的白沙上，折射出的银光美丽得让人想要哭泣。
　　最终，我连你的身体，都不能留下么？
　　我的小狐狸，你，好狠的心。

　　小狐狸，我爱你啊。
　　我爱你，却永远都等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