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即尘缘》落以萱

4、第 4 章

　　　　“引气入体已稳，接下来该锻体了。”周灵汐看着林清风掌心流转的淡淡灵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过半月，他便能将那缕微弱的暖意自如牵引，虽离“炼气”还有距离，却已是凡俗中百年难遇的境境。
　　林清风放下引气玉，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觉浑身筋骨都透着股轻快：“锻体？是不是要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劈柴担水，打熬力气？”
　　“差不多。”周灵汐点头，从墙角拿起一根手臂粗的青竹，“但不止于此。修行者的‘锻体’，是要让肉身能承载更多灵气，需配合特定的吐纳法门，在劳作中淬炼筋骨。你每日采药需走山路，正好借此练习——记住，每一步都要沉气，让灵气随着脚步沉入丹田，再顺着经脉流转至四肢。”
　　她挥剑斩断竹枝，削成一根光滑的竹杖：“这根‘引灵杖’你拿着，杖身刻了简易的聚灵阵，能帮你在行走时更清晰地感知灵气流动。”
　　竹杖入手微凉，杖身上布满细密的纹路，正是周灵汐昨夜借着月光，用指尖残存的灵力刻画而成。林清风握紧竹杖，只觉一股比引气玉更温和的吸力从杖身传来，与体内那缕灵气隐隐呼应。
　　“我这就去试试！”他兴冲冲地背起竹篓，握着引灵杖便往山外走。这些日子，他早已将周灵汐的话奉若圭臬，那份对“修行”的好奇与日俱增，更藏着一丝不愿落后的执拗——他想快点变强，强到能真正站在她身边，而不是只会采些草药。
　　周灵汐望着他消失在林间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坐在门槛上，指尖抚过腰间那支黯淡的玉簪。这玉簪不仅是她的本命法器，更是瑶光圣地的圣女信物，虽在坠崖时受损，却仍能感知到八重天传来的微弱气息。
　　近几日，那气息似乎变得有些躁动。
　　是苏婉柔在炼化瑶光玉髓？还是……她已察觉到自己未死，开始派人追查了？
　　周灵汐闭上眼，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四周。她的修为尚未恢复，神识只能覆盖茅屋周围百丈之地，可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觉到，青岚山脉深处，似乎有几缕不属于此地的、带着戾气的气息在游走。
　　那些气息很微弱，像是在刻意隐藏，却瞒不过她这曾在八重天浸淫多年的感知。
　　“看来，是等不及了。”她喃喃自语，指尖在玉簪上轻轻一弹，簪身闪过一丝极淡的白光，隐入发髻。这是她最后的防护手段，若真有追兵寻来，至少能争取片刻喘息。
　　暮色四合时，林清风背着满满一篓草药归来，竹篓上还挂着两只肥硕的山鸡。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潮，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却丝毫不见疲惫。
　　“周姑娘，你看！”他举起引灵杖，杖身的纹路竟比清晨时亮了几分，“我照着你说的法子走山路，每一步都能感觉到灵气顺着脚底往上涌，砍柴时挥斧都觉得省力多了！这两只山鸡，就是我用新练的法子套住的，没费多少劲！”
　　他像献宝般将山鸡递过去，眼中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周灵汐看着他额角的薄汗，接过山鸡时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背，只觉他的体温比常人略高，那是灵气在体内流转、淬炼肉身的迹象。
　　“进步很快。”她接过山鸡，转身去灶房处理，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今晚炖鸡汤，给你补补。”
　　林清风嘿嘿一笑，跟在她身后进了灶房，帮着添柴生火。火光跳跃，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茅屋中弥漫着鸡肉的香气和淡淡的药香，竟有种奇异的温馨。
　　“对了，周姑娘，”林清风添了块木柴，忽然想起什么，“今日我在南坡采药时，看到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骑着马在林子里转，眼神凶巴巴的，不像山里的猎户。”
　　周灵汐的动作猛地一顿，手中的菜刀差点切到指尖。
　　黑衣人？
　　她强作镇定地问：“他们有说什么吗？或者……有没有问起什么？”
　　“没听见说话，”林清风回忆着，“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手里拿着个画像，我离得远，没看清画的是谁。不过他们身上有股怪味，像……像后山腐叶堆里的味道，闻着让人不舒服。”
　　是死士！
　　周灵汐的心沉了下去。林清风说的“怪味”，其实是八重天死士为了隐匿气息，常年服用“敛息散”留下的药味。他们手里的画像，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容貌。
　　苏婉柔果然还是找来了。
　　“以后再遇到他们，别靠近，也别让他们看到你。”周灵汐的声音有些发紧，她将处理好的鸡肉放进陶罐，动作却不如刚才从容，“若是他们问起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衣女子，就说没见过，知道吗？”
　　林清风看着她骤然严肃的神情，虽不明白缘由，却乖乖点头：“我记住了。那些人是不是……跟你说的‘仇人’有关？”
　　周灵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他们是来追杀我的。”
　　林清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紧了拳头：“他们敢！这里是青岚山，是我的地方，我不会让他们伤你！”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怒愤，没有丝毫畏惧。周灵汐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中一暖，却又涌上更深的担忧。他才刚刚引气入体，连锻体境都未稳固，如何能与那些至少是筑基境的死士抗衡？
　　“他们很强，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避开他们，尽快提升修为。等你我有了自保之力，再谈其他。”
　　林清风看着她眼中的担忧，慢慢松开了拳头，眼神却依旧坚定：“那我更要快点学了。周姑娘，你教我厉害的法术吧，像你以前那样，能飞能打的！”
　　周灵汐被他逗笑了，眼中的阴霾散去些许：“哪有那么快。先把基础打牢，等你踏入炼气境，我便教你第一个术法——‘草木生’，能让你与周围的草木沟通，借它们的力量隐匿身形，或者……困住敌人。”
　　“‘草木生’？”林清风眼睛一亮，“听起来就很厉害！我一定快点突破！”
　　那一晚，两人都没睡好。林清风在院中的青石上打坐至深夜，引灵杖的光芒忽明忽暗，体内的灵气像条倔强的小溪，一次次冲击着经脉中的滞涩。周灵汐则坐在床头，指尖始终没有离开发髻中的玉簪，神识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二日，林清风照旧去后山采药，却比往日更谨慎了些，刻意避开了南坡的方向。周灵汐则趁着他离开的功夫，在茅屋周围布下了一层简易的幻阵。
　　这幻阵是用林间的落叶、枯枝和晨露布置而成，依循草木的气息流转，凡人看不出异样，即便是低阶修士，不仔细探查也只会觉得此处是片寻常的荒林。这是她能在短时间内布下的、最贴合青岚山环境的阵法，也是目前唯一的防护。
　　“这样，或许能多瞒几日。”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望着茅屋在阵法中若隐若现的轮廓，心中却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
　　八重天的死士追踪之术极为高明，尤其是对她这圣女灵骨的气息，更是敏感。幻阵能瞒一时，却瞒不了太久。
　　傍晚时分，林清风回来了，神色却有些异样。他的竹篓是空的，引灵杖的杖身竟沾了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怎么了？”周灵汐心头一紧。
　　林清风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动了动才说：“我……我在北坡看到那几个黑衣人了。他们抓住了张猎户，逼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衣女子，张猎户说没见过，他们就……就动手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是吓坏了，“我躲在树后面，看到他们用一种奇怪的光打在张猎户身上，他……他就不动了。我怕被发现，没敢多待，就跑回来了。”
　　张猎户是山下少有的、愿意接济林清风的人，为人憨厚老实。周灵汐没想到那些死士竟如此狠辣，连无辜的凡人都不放过。
　　“他们还在北坡？”她的声音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应该走了，”林清风摇摇头，“我跑的时候看他们往西边去了，好像在往山外搜。”
　　周灵汐走到院门口，望着西边的方向，眉头紧锁。往山外搜？是想扩大范围，还是……故意引她出去？
　　“林清风，收拾东西。”她忽然转身，语气果决，“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走？去哪？”林清风愣住了。
　　“往青岚山深处走。”周灵汐的目光投向山脉最险峻的方向，那里云雾常年不散，据说连最有经验的猎户都不敢深入，“那里有处上古修士留下的洞府，是我从一本古籍残卷上看到的，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也能避开他们的追踪。”
　　那本古籍残卷是她年少时在瑶光圣地的藏书阁偶然发现的，记载着一重天几处可能存在的秘境，当时只当趣闻看过，没想到如今竟要靠它求生。
　　林清风虽有不舍，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迅速进屋，将几件换洗衣物、那本《青岚草木志》和积攒的些许碎银打包好，又将周灵汐常用的草药仔细收好，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少年。
　　“好了。”他背起包袱，握紧了引灵杖，抬头看向周灵汐，“我们走吧。”
　　周灵汐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近两个月的茅屋，屋角的石臼里还剩着半臼捣好的草药，窗台上的野蔷薇开得正艳，仿佛还能闻到昨日鸡汤的香气。
　　这里是她坠凡后唯一的安宁之地，也是她与林清风缘分开始的地方。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更没有躲得过的风雨。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跟上林清风的脚步，踏入了青岚山脉深处的密林。
　　身后，茅屋在幻阵中渐渐隐去，只留下满地的槐叶，在秋风中打着旋。
　　前路是云雾弥漫的未知险境，身后是步步紧逼的嗜血追兵。林清风握着引灵杖，走在前面开路，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周灵汐跟在他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指尖的玉簪微微发烫。
　　“别怕。”林清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冲她笑了笑，引灵杖的光芒在他掌心轻轻跳动，“我在书上看到过，深山里的草木更有灵性，它们会帮我们的。”
　　他的笑容在昏暗的林间格外明亮，像一束穿透迷雾的光。周灵汐看着他，心中的不安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是啊，还有他。
　　还有这双能与草木共情的手，这份在绝境中仍能相信“草木有灵”的纯粹。
　　或许，这青岚山的深处，不仅有秘境，有危机，还有……他们未曾预料到的机缘。
　　而那些追踪而来的死士，此刻正站在被幻阵笼罩的茅屋前，为首之人面色阴鸷地盯着空无一人的院落，手中的画像上，白衣圣女的容颜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气息到这里就断了。”一名死士沉声道，“看来是布了阵法。”
　　为首之人冷笑一声，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力，狠狠拍向身前的空气：“区区凡俗阵法，也想瞒过我等？给我破！”
　　灵力撞在幻阵上，激起一圈涟漪，茅屋的轮廓瞬间显露出来，却已是人去屋空。
　　“追！她们跑不远！”
　　几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入密林，朝着青岚山深处追去，杀气在林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