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无良婚介所》玫瑰泡枸杞

1、第1章

　　夜幕降临，长安市的街灯次第亮起，将晚高峰的喧嚣晕染开来。路面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地铁车厢挤得像紧实的沙丁鱼罐头，行人们步履匆匆，各赴归途。路灯的暖光交织着霓虹的绚烂，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橘粉霞光，恰似一幅流动的流光溢彩画卷；而千家万户次第点亮的窗灯，星罗棋布散落在城市肌理中，温柔得如同坠落人间的星辰。

　　就在这样一个寻常无波的傍晚，三环外的幸福小区里，一桩不寻常的事，正悄然拉开序幕。
　　“嘶……”

　　床上的青年低低抽了口气，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掀开眼帘——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蒙着层水汽，带着刚睡醒的茫然。他撑着床垫慢慢坐起身，脑袋却猛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不由得弓下身，半长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精致却泛着苍白的眉眼。他单手死死按着胀痛的太阳穴，脑子里乱糟糟的：“搞什么？谁把我脑子拿去炖麻辣脑花了？疼得也太离谱了……”

　　静躺了好一会儿，那股剧烈的眩晕才稍稍褪去。他抬起头，终于有余力打量四周，可入目皆是陌生——四处堆叠的衣物、散落满地的孩童玩具，还有床头柜上倒扣着的奶瓶，每一样都在无情地昭示：这绝对不是他在三环内刚交房、刚装修完，还没来得及好好住一晚的新家！
　　绑架？拐卖？还是我被捡尸了？不不不，昨晚是一家风评良好的清吧，跟老王他们没喝太多啊，出来的时间也早，还去了闹市区的夜市准备吃一顿夜宵小烧烤。

　　“等等——”

　　眼前骤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紧接着便是“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将耳膜震碎。

　　“温叙！你怎么样？撑住！千万别睡！”熟悉的嘶吼穿透耳鸣，带着遏制不住的慌乱，“120！谁帮我打120！臭小子，挺住啊，你肯定没事的！”
　　温热黏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钻进眼眶，整个世界瞬间被猩红吞噬。最后的记忆碎片里，只有老王那张涨得通红、写满焦灼与恐惧的脸，在血色中模糊又清晰。

　　温叙抬手捂住酸涩的眼，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老王，真对不住啊……” 好不容易陪着他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摸爬滚打，刚熬出点模样，偏偏出了这种意外。他喉间滚过一声低叹，眼底却掠过一丝孩子气的怨念，“不过那闯红灯乱窜的熊孩子，最好能挨顿结结实实的男女混合双打才好……”

　　温叙正怔忡间，竟未察觉房门被人悄悄推开一道缝。一个小小的身影顺着门缝溜了进来，踮着脚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稳稳站定——一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眸，亮得像盛了星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

　　“pa…papa…”

　　软糯又带着点含糊的奶音在耳畔响起，温叙猛地回神，转头看向床边。只见一个堪堪比床沿高出半个头的小男孩，眉眼精致得像瓷娃娃，正仰着小脸望着他。

　　“papa……饿……睡醒要nainai……”

　　软糯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黏糊糊缠在耳边。温叙脑子还是一团乱麻，既不清楚这是哪儿，也不认得眼前这黏人的小不点，可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底的人道主义，认命地爬起来：“知道了，给你冲奶。” 绝对不是因为这小孩长得太招人疼，绝对不是。

　　他本以为要翻箱倒柜找奶粉和冲调工具，可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识，熟门熟路地找出奶粉罐、温水、奶瓶，动作流畅得不像话。等他把温度刚好的奶递到一直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他的小孩手里时，才后知后觉地愣住——为什么这些东西的位置，他都了如指掌，仿佛刻进骨子里的肌肉记忆？

　　窗外的人间灯火依旧璀璨，暖光透过玻璃落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寒凉。温叙望着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夜色，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恍然：“对啊，我已经死了……所以，我这是……借尸还魂了？”

　　大脑是个神奇又精密的存在，海马体里封存的记忆，恰似一个个锁得严丝合缝的保险柜，只需对上正确的密码，便能解锁尘封的大门。

　　念及方才冲奶粉时的熟稔，温叙试着放空思绪，目光落在沙发上乖乖喝奶的小家伙身上。不知怎的，一个名字顺着舌尖自然滚出：“Y……言言。”

　　小家伙果然立刻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因为这声呼唤弯成了月牙，嘴角还沾着点奶渍，模样乖巧又讨喜。

　　这声“言言”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瞬间汹涌而来，在脑海中飞速流转，宛如一场快进的走马灯，纷乱却又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像被按了快进键的旧影片，纷乱却清晰——这具身体的主人竟也叫温叙，同名同姓，却是个尚未毕业的Omega大学生。因一场酒后乱性的意外未婚先孕，他不得不办理休学，独自抚养孩子。关于那个夜晚，记忆里只剩摇晃迷醉的灯光、模糊的人影，以及零碎到无法拼凑的喘息与呻吟。

　　没错，这是一个存在Alpha、Beta、Omega三种性别的世界。

　　幼年时，人人都没有明确的性别意识，直到身体逐渐发育、对世界的认知不断加深、自我意识趋于完整，在成年之前，便会依照内心的渴望，分化为真正的自己。

　　渴望拥有守护他人的力量、向往强健体魄的人，会分化为Alpha；不愿被信息素左右、信奉理智至上的人，会成为Beta；而那些内心盛满对爱与美好的憧憬、天性浪漫又富想象力的人，则会分化为Omega。

　　在前一个世界，温叙因工作缘故接触过各类文学题材，ABO设定也是早闻大名的存在，本不算稀奇。只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亲身成为一名Omega。

　　眼前这个堆满生活痕迹的小窝，是温叙父母留下的最后念想。几年前一场意外，让他永远失去了双亲，只剩这方寸之地，成了他和孩子的避风港。

　　而原主的死因，竟与他一模一样——都是为了推开闯红灯的孩童，被失控的货车狠狠撞上。
　　温叙扶着发胀的额头缓缓坐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阵阵发紧。原来不是简单的借尸还魂，而是两个同样因善念殒命的灵魂，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完成了一场猝不及防的交接。

　　“papa？”

　　言言不知何时喝完了奶，小短腿踉跄着跑过来，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依赖，抬着小脸糯糯地喊：“抱……”

　　温叙的身体仿佛比意识更先做出反应，下意识张开手臂，将软乎乎的小家伙搂进怀里。小家伙立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颈，淡淡的奶香味萦绕鼻尖。这陌生的温热触感，竟奇异地冲散了几分灵魂错位的惶恐与茫然。

　　就在这时，门锁突然传来轻微的转动声，一道略带急促的女声随之响起：“阿叙？你醒了吗？言言今天没闹脾气吧？”

　　门被推开的瞬间，裹挟着消毒水味的晚风一并涌了进来。门口的女人约莫三十五岁，一身浅蓝色护士服还未来得及换下，袖口卷至小臂，腕间一枚简单的银色细镯随着动作轻晃，额角沾着层薄汗，显然是刚从医院急匆匆赶过来。

　　“阿叙，你总算醒利索了！”温琳快步走到沙发边，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温叙苍白的脸上，指尖下意识想探他的额头，又猛地想起他的伤势，动作一顿，转而轻轻摸了摸言言的小脑袋，语气里满是心疼，“医生说你颅内有轻微出血，得卧床静养，怎么还抱着言言？”

　　她是温叙的亲姑姑温琳，在市一院急诊科当护士。五年前大哥大嫂意外离世，只留下刚考上大学的温叙孤零零一人。好在这孩子性子坚韧，硬是咬着牙读完了大半学业，可谁料大三那年出了意外，意外怀上了言言。温琳反倒觉得，有了言言后，温叙眼底的死气消散了不少——想来从前那些“挺好的”，不过是强撑着的故作坚强。刚生完孩子的温叙没精力照料幼子，照顾言言的担子便大半落在了她肩上：每天下班再晚，她都会绕路过来看看孩子，顺带捎些新鲜饭菜；到了周末，更是全天守在这儿，陪着言言搭积木、读绘本。

　　这次温叙出事，也是她第一时间接到交警的电话。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疯了似的冲到车祸现场，跟着救护车跑前跑后，签字、缴费、守在手术室外寸步不离，整整熬了两个通宵，眼底的红血丝至今还没完全褪去。

　　“姑婆……”言言在温叙怀里扭了扭小身子，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朝着温琳要抱。温琳立刻接了过去，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湿巾，细细擦干净他嘴角沾着的奶渍，语气瞬间软了下来：“言言乖，爸爸刚醒，可不能累着呀。姑婆带你去阳台看风景好不好？”

　　转头看向温叙时，她的神色又添了几分叮嘱：“你别硬撑，家里的事有我呢。冰箱里有鸽子汤，记得热了喝，补补身子。对了，你公司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长假，老板也还通情达理，说等你康复了再回去继续工作就行。”

　　温叙看着她熟稔自然的动作，听着这些琐碎却满含暖意的叮嘱，脑海中关于“姑姑”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凑完整——这个永远把他和言言放在第一位，看似嘴硬、实则心软到骨子里，总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女人，是原主在这世上最亲近的家人。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试着模仿原主温和的语气，低声道：“姑姑，辛苦你了。”

　　温琳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漫开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跟姑姑客气什么？你好好养身体，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说着，她抱着言言转身走向阳台，留下温叙独自坐在沙发上。身体残留的暖意与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场突如其来的灵魂错位，多了几分踏实的温度。

　　既来之，则安之。毕竟不是谁都能拥有重来一世的机缘，既然承接了这具身体，成了另一个“温叙”，享受着他留下的人生轨迹，便该扛起属于他的责任。温叙望向阳台上的两人，眼底漾开细碎的涟漪——以后，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他也终于有了真正的亲人。

　　忽然想起姑姑方才提及的公司，他微微蹙起眉头：等身体彻底好转，就去办理离职。

　　这份工作是温叙半年前觅得的。彼时言言刚学会认人，能离开他身边稍久些，姑姑也能抽空帮忙照看，他才得以踏出家门。可偏偏因休学未拿到毕业证书，只能干着正式员工的活，领着实习生的微薄薪资。本该浸润着艺术与创意的建筑设计专业，在这家公司里，竟沦落成机械画图的工具。工作量繁重不堪，回报却寥寥无几，实在得不偿失。

　　阳台上的两人似是赏够了夜色，转身走了进来。姑姑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语气温柔得能淌出水来：“我们言言要睡觉觉咯，乖乖睡觉，才能长高高呀。”

　　“交给我吧。”温叙说着起身接过言言，“您赶紧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下午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好得很。”

　　姑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面色确实红润了不少，才点了点头：“行，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明天别忘了带言言去医院接种疫苗，能应付得来吗？”

　　“放心吧姑姑，我带着言言慢慢过去就行。”

　　温琳还是不放心，又细细叮嘱了好几句，转身帮温叙把去医院要带的物品一一整理好，反复检查了三遍才放心离去。期间，沙发上两双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眸子，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身影，直到门轻轻合上——像两只乖乖守家的猫咪，安静又乖顺。

　　温叙带着言言洗漱完毕，小心翼翼将他放到主卧的床上，掖好边角松软的小被子，动作轻得生怕惊扰了空气。

　　“言言，咱们来玩‘谁先闭眼谁赢’的游戏！”他在床边坐下，眉梢一挑，眼底漾着狡黠的笑意，指尖抵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赢了就给你吃颗草莓味的糖——偷偷吃，可不能让姑婆知道呀。”

　　言言立刻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捂住嘴巴，像是要守住这个甜蜜的秘密，努力把眼睛闭得严严实实，纤长的睫毛却还在轻轻颤动，藏不住满心的认真。温叙强忍着笑意，故意夸张地压低声音惊叹：“哇，言言也太厉害了吧！比爸爸闭得还紧呢！现在要保持不动哦，像小雕塑一样——哎，可不许睁眼偷看呀！”

　　他一边碎碎念着“犯规要惩罚的哟，惩罚就是再听我讲个超可爱的小怪兽故事”，一边抬手轻轻拍着言言的后背，掌心带着温软的力道。故事里的小怪兽被他编得蠢萌又憨态可掬，才讲了寥寥几句，便感觉到手下的小身子渐渐放松，呼吸也变得平缓悠长。

　　温叙低头望去，只见言言的小手还紧紧攥着假想中的“胜利糖果”，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甜丝丝的笑。他瞬间收了所有嬉皮笑脸，俯身用温热的额头轻轻蹭了蹭言言柔软的发顶，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拂过：“傻宝宝，赢了也得等睡醒了再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