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宁王王妃 ...
-
江南的雪下得从容。雪花轻柔细碎，夹着几丝薄雨寂寂无声的落在身上。看上去温情脉脉，偏偏在你不知不觉间寒了你的肩膀，迷了你的眼睛。走到近了，才能看到宁王府的重檐飞角。
巨大的石狮盘踞在大门两侧，衣甲鲜亮的卫士如桩子一般钉在门口。
江总管小心翼翼绕开紧闭的朱红大门，催着车夫驶向僻静的角门。此处仍有两名军士把守。
他示意楚放歌待在车内，然后满脸堆笑地小跑过去，递上手中的腰牌，踮起脚尖凑上前说了句什么。
那军士拿起腰牌草草扫了一眼，又瞅了眼不远处的青油布马车，冷笑道：“你的胆子不小啊！今早才下的钧令，下午你就敢私带外人进府！是不把将军放在眼里么？”
江总管陪着笑：“不敢不敢！车里的是我的子侄，原也不是什么外人。这不是才过冬至嘛，就拿了些自家产的东西来看我这个老叔。特地看在我的面子上，请军爷通融一下吧！”
“你的面子？姓江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以为是从前啊？不过是将军心慈，特地留来跑退打杂的奴才罢了！称你一声总管，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总管了么？”
军士趾高气扬，江总管点头哈腰。
在低着头的那一瞬间，脸上的屈辱愤恨清晰可见。抬起头又是谄媚的挨过去，悄悄将一锭银子塞进军士的手心。
那军士捏了捏手中的份量，犹豫片刻后呲牙一笑：“真的是你家的亲戚？”
“正是呢！马爷还信不过我么？”
军士到底是掀起车帘望了一眼，这才放行。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在安静的王府中急促的响起。一下一下，和着江总管的紧张的心跳。
直到穿过一个月亮门，拐过一个小树林，这才把马车停住。
江总管擦了一把冷汗，招呼道：“楚公子，已经到了。”
宁王府按藩王规制而建，屋宇恢宏壮丽。却因宁王妃是江南人，府中按江南园林的格局，以遍设假山回廊、水榭花窗来形成曲径通幽的雅致，再加上处处奇花异草，真正称得上是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此处便有一座怪石磷峋的假山，一缕飞瀑如白练倾泻而下。山下是清澈见底的泉水，五彩斑澜的锦鲤自由游弋。青石铺就的小径，穿过扶苏的花木，弯弯曲曲通往一处小巧的精舍。
江总管让楚放歌在花圃中等候，自己撩起衣角飞快地跑过去。
楚放歌望着不远处青竹编成的篱笆，俊秀的脸上像是结成了冰霜，迎着雪风负手而立。
马车的帘子忽然被只玉白的手掀开一角，里头探出一张清雅的面容：“楚公子，这大冷天的让我一同前来，是想让我见识见识，何谓朱门高户么？”正是沉默了一路的商清羽。
“不是。是为安全起见。”楚放歌回头看她，淡然道，“如果江管事所言是实，只怕玉州大乱将起。”
“既是如此，又与我何干？若起乱象，必是从王府开始，又何来安全？”商清羽轻笑反问，眼波流转间，扫过隐藏在亭台楼阁间的人影，“我想我们还未熟到可以共患难的地步吧？”
“……你多虑了。”
商清羽微微一笑：“是么？莫非是我错把王府花圃看成龙潭虎穴？”
楚放歌握紧长剑，一字一句地说：“纵然是龙潭虎穴，我也能护你周全。”
瞅见江总管颠颠地小跑过来。
商清羽放下帘子，听楚放歌语气平平却不容置疑地道：“她与我同去。”
江总管犹豫了下，终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精舍修得小巧别致，进门才知别有洞天。穿过狭长的甬道，又绕过一道描龙画凤的影壁，这才是待客的花厅，门口两个清秀的侍女屈膝行礼后，掀起厚重的锦帘。
江总管加快脚步上了台阶：“快去通传，娘娘请的客人到了。”
商清羽脚步略停了停，便随着楚放歌稳稳迈过了门槛。只见宽敞的屋子中铺着厚厚的波斯毯，壁上挂着两幅字，皆是法度严谨的楷书，没有落款也无印鉴；一旁立着四扇水墨画屏风，角落中的一张小几上摆着一只青花瓷瓶，插着疏疏几枝早开的梅花。陈设极是大方简洁。
已有侍女进去禀报，不过片刻，便听见：“王妃娘娘到！”
江总管肃立在墙角，弯腰疾行几步躬身下拜。
楚放歌也站了起来，脸色清冷如常。商清羽不露痕迹地扫了他一眼，稳稳福下身去：“民女拜见王妃。”
江氏刚进屋就看到一个素衣玉颜的女子盈盈下拜，身形挺拔的楚放歌单膝点地，将那女子有意无意挡在身后。脚步微不可见的顿了顿，走到屏风后坐定：“不必拘礼，都坐吧。”
“楚公子，这位是哪家千金？”
“这是商姑娘。”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才听王妃缓缓道：“哦，原来是商姑娘。上回楚夫人还提起过你，说多少时日难得见你在家，生怕你在外头结识了不守规矩的，移了性情，坏了家族的体面。”宁王妃语气平缓温和，却暗含讽意，“身边既是早有这么一位，嗯，红颜知已，也该早些禀了尊长才是，也免得让亲人操心。”
楚放歌眼角不自觉瞟向商清羽，面沉如水：“王妃找我来，是为了说这些么？”
商清羽双手置于膝上，嘴角微翘，似乎没有听懂。只是安静的坐着，无比端庄。浓密的长睫遮住眼底的深思。王妃轻笑：“楚公子还是这般怜香惜玉！”
楚放歌神色更冷，站起身抱拳道：“王妃无事，在下这就告辞！”
“且慢！”环珮声响声响过后，一位年许二十许的宫装丽人从屏风走出来。简约的珍珠头冠，额间垂着玛瑙金约，耳坠明珠生辉，容颜殊丽，正是此间主人——宁王妃。
“楚公子莫恼，我只是想确认你与这位商姑娘的关系罢了。实在是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小心从事。”她将目光转向低眉顺眼的商清羽，“商姑娘也不会介意罢？”
明明知道这是借口，但面对宁王妃诚恳的目光，商清羽几乎就要认为方才真的只是毫无恶意的试探了。
“不敢。”她略一欠身回道。
王妃含笑受了礼，目光扫过她半新旧的衫子，最后落在她不施脂粉的脸上，脸上笑意更深：“商姑娘第一次来，不如去园子里逛逛？”
转头吩咐：“晴空，去把我那件白狐狸皮裘拿来给商姑娘披上。那皮子我瞧着很衬商姑娘呢！”
一个身穿浅紫色衣裳的大丫头笑眯眯走上前，福了福礼：“是。”
商清羽已察觉得王妃地态度有些微妙，不紧不慢地答道：“不敢劳驾，这样名贵的毛皮又岂是区区民女消受得起的？既是王妃的皮裘，自然是与王妃最为相衬！”
见王妃神情微变，她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含笑起身：“来时见到数枝红梅迎风怒放，可巧又下了雪，白雪红梅相互映衬，这样好的景致别处竟是少有。可惜民女天性愚钝，又是初次出门，故尔不敢乱走。”
王妃下巴微抬，居高临下地道：“那就让晴空领着你去吧。”
商清羽从容行礼，转身离去。
一直面带笑容地王妃此时却脸色一沉，柳眉挑得高高地，淡淡说道：“好个天性愚钝的商姑娘！我竟是看走眼了！数年不见，你的眼光倒独到了不少！”
楚放歌并不接话。
“她是什么来历？江义与你正说到要紧处，她就出现了！此人如此蹊跷，你还带她一同前来？”
王妃挥退一旁侍候的侍从，缓步走到他面前，慢慢地道：“还是你不敢来见我，非要拉个外人来凑热闹？”
楚放歌退后一步，答得毫无感情：“外男未经传唤，不敢惊扰！王爷不在府中，为王妃声誉计，还是避嫌得好。”
“放歌！你定要与我如此生分么？”王妃逼进一步，语声轻柔。
楚放歌言简意赅：“尊卑有别！”
王妃幽幽叹息：“好一个尊卑有别！这四个字真是最好的借口。亲人，朋友，甚至恩师，都用这句话来搪塞我！如今连你也要疏远我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原谅我么？”
楚放歌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王妃做了什么不值得原谅的事么？”
“放歌！”王妃哀哀唤道，“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丹鹤，但这绝不是我的本心！我与丹鹤最是要好，如果我知道丹鹤与王爷早有婚约，我绝不会同意王爷的提亲！你我情如兄妹，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情如兄妹？天底下有谈婚论嫁的兄妹么？
楚放歌右拳一紧，平静地反问：“哦？你的意思是非你横刀夺爱，而是王爷移情别恋？”
王妃低下头，轻轻地说：“王爷……他是做大事的人，哪会儿女情长？”她强自笑了笑，亲自为楚放歌添满热茶。
楚放歌举杯饮了一口，才发现这是君山银针。
他并不爱饮茶，只有君山银针尚能入口，且只选那种汤色杏黄，滋味甘醇的极品。江家恰有几株别处移来的茶树，江老爷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不但亲自照料，在收获的时候还要使唤掌上明珠亲自采摘。
楚放歌与江小姐私交甚笃，这茶自然有得享用。
久而久之，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习惯使然，还是由此而养成的习惯。
这几年在江湖上漂泊，跋山涉水，什么苦没有尝过？到了塞外，吃得是腥膻肉味，喝的是马奶烈酒，莫说君山银针，就是茶沫子也是珍贵得很。
“王妃召我前来，不是为了叙旧罢？”
王妃留意到他有片刻的分神，暗暗一笑，正色道：“王爷奉诏进京，你知道么？”
楚放歌略点点头。
“随他进京的，还有府中十二队宿卫，八队亲卫以及大半的江湖豪客。偌大的王府，只剩下我从江家带来的十几名护院和一小队亲卫。”见他又是一脸的漠然，心底生出几分不悦，但很快又压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合计一百三十七人，全在这个院子里。”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宁王王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