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65、寂静告别

　　墓园的清晨笼罩在一片薄雾中，松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大自然在为逝者吟唱无声的安魂曲。

　　葬礼极其简单，没有哀乐，没有花圈，只有寥寥数人站在新挖的墓穴前，见证这场寂静的告别。

　　林望月和路枫予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几位深知他们故事的老友。每个人都穿着素衣，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

　　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松针的清香，构成一种奇异的、属于离别的味道。

　　远孟舟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那是边江然生前最喜欢看他穿的一套。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但神情却异常平静，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已经在无人看见的夜晚流干。

　　当工作人员捧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走来时，远孟舟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让我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独自走上前，双手稳稳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木质盒子。

　　那一刻，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承载着所有的悲伤与决绝，却又显得无比脆弱，好像随时都会在那份重量下折断。

　　他捧着边江然的骨灰，一步步走向那个新挖的墓穴。脚步缓慢而稳健，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阳光透过松柏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身黑衣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影完全吞噬。

　　林望月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压抑着哽咽。她身旁的丈夫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始终追随着林望月，眼中满是担忧。

　　墓穴并不深，但黑暗得令人心悸。远孟舟在墓穴边缘停下脚步，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骨灰盒，指尖轻轻抚过光滑的木面，仿佛在最后一次感受爱人的温度。

　　没有冗长的悼词，没有虚伪的赞颂。远孟舟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本崭新的绘本——《日出之前》，封面上那两个依偎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温暖。

　　他轻轻将绘本放在骨灰盒旁边，动作温柔得像是在为入睡的爱人掖好被角。

　　“江然，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故事。”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一刻，一直强撑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但在被人察觉之前，他已经重新挺直了脊背。

　　工作人员开始往墓穴中填土。第一铲土落在木盒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命运最后的敲门声。远孟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化作了旁边的一座石碑。

　　泥土一铲一铲地落下，渐渐覆盖住那个承载着他全部爱情的小盒子。林望月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路枫予将她搂入怀中，自己的眼眶也早已通红。

　　而远孟舟依然没有流泪。

　　他的目光越过墓园，望向远处的天际线，那里是他们曾经一起看日出的方向。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温暖。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胃部，那里藏着一个只有他和路枫予知道的秘密。

　　当墓穴被完全填平，工作人员摆放好墓碑时，远孟舟才缓缓走上前。墓碑很简单，只有边江然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永远的爱人”。

　　远孟舟的手指轻轻描摹着那行字，久久没有移开。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迅速塞进了墓碑旁的泥土里。这个动作极其隐蔽，除了始终关注着他的路枫予，没有人注意到。

　　“再见，江然。”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不会太久的。”

　　这句低语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路枫予浑身一凛。他注视着远孟舟的背影，突然明白了那个药瓶里装的是什么，也明白了远孟舟眼中那种决绝的光芒意味着什么。

　　葬礼结束后，朋友们陆续上前拥抱远孟舟，说着安慰的话语。他机械地回应着，礼貌而疏离，眼神始终没有焦点。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远孟舟依然站在原地，凝视着那座新坟。

　　风吹动他的衣角，扬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却像一尊雕塑，与这片墓园融为一体。

　　路枫予站在不远处等候，没有上前打扰。他知道，这是远孟舟需要独自面对的时刻——与爱人做最后的告别，也与这个世界做无声的诀别。

　　夕阳西下，将墓园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孟舟终于移动脚步，却没有走向路枫予，而是沿着另一条小路缓缓离去。他的背影在夕阳中显得格外孤独，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暮色中。

　　路枫予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事，就像他无法阻止边江然的离去一样。

　　在这个寂静的黄昏，爱情以最极端的方式证明了它的永恒。

　　而对远孟舟而言，告别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重逢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