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59、最后清单

　　清晨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洁白的床单上切出细长的光带。

　　边江然缓缓睁开眼，目光比前几日清明了许多。

　　这种突然的精神好转，本该让人欣喜，但远孟舟的心却沉了下去——他太清楚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孟舟。”边江然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远孟舟靠近。

　　远孟舟立即放下手中的水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我在。”

　　边江然的嘴角扬起一个极淡的微笑，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床头柜的抽屉。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显得异常艰难。远孟舟想要帮忙，但边江然轻轻摇头，固执地要自己完成这个动作。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张折叠的纸。他小心地将它取出，递给远孟舟。

　　纸张很普通，是医院常用的便签纸。但上面的字迹却让远孟舟的心脏猛地揪紧——那些曾经挺拔有力的笔迹，如今变得歪歪扭扭、深浅不一，显然是在极大的痛苦和虚弱中写就的。

　　纸的顶端，勉强能辨认出“最后想做的十件事”这几个字。

　　远孟舟的指尖开始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1. 一起吃大学门口的馄饨
　　2. 再听孟舟弹吉他
　　3. 去海边看日出
　　4. ......
　　5. ......

　　清单上的每一件事都那么简单，那么平凡，却又是他们共同记忆中最珍贵的片段。远孟舟的视线模糊了，他仿佛看到那个年轻的边江然，在大学的馄饨摊前为他擦去嘴角的油渍；看到月光下自己为他弹奏吉他的夜晚；看到他们无数次约定要一起去看海，却总是被生活琐事耽搁。

　　“你看，”边江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清单上的第三项，“看海。”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亮得惊人，那种光芒穿透了病痛的阴霾，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期待：“孟舟，我们去吧。就我们两个。”

　　远孟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边江然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长途奔波，医生绝不会同意，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

　　但当他看着边江然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如今却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光的眼睛——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一刻，他看到的不是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而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在图书馆里偷偷塞给他情书，在海报前指着大海的照片说“总有一天我们要一起去”的边江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重叠。那些错过的日出，那些未履行的约定，那些以为来日方长而一再推迟的旅程...所有遗憾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远孟舟紧紧握住那张纸，感受到纸张边缘因为反复触摸而变得柔软。他不知道边江然是花了多少个疼痛难眠的夜晚，才写下这个简单的清单。每一个歪斜的字迹，都是对生命最后的眷恋，对他们爱情最深沉的告白。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哽咽却坚定。

　　这个简单的字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却也带来了某种奇异的解脱。如果这是边江然最后的愿望，那么无论多么艰难，他都要帮他实现。

　　边江然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如此明亮，几乎让他憔悴的面容重新焕发出昔日的光彩。他紧紧握住远孟舟的手，力道之大出乎远孟舟的意料。

　　“就我们两个，”边江然重复道，眼神中闪烁着孩童般的期待，“不要医院，不要轮椅，就像...就像我们一直计划的那样。”

　　远孟舟点点头，泪水无声地滑落。他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招致所有人的反对，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任性的旅程。但在爱情与理智的天平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阳光在病房里缓缓移动，为这对相爱的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远孟舟看着清单上那些简单的愿望，突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真相：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度，而在于那些让我们感觉真正活着的时刻。

　　而他要做的，就是为边江然创造更多这样的时刻，直到最后一秒。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远孟舟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今天中午，我就去买大学门口那家馄饨。”

　　边江然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依然挂着那个幸福的微笑。在止痛药的作用下，他很快又陷入了沉睡。远孟舟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手中紧紧攥着那张清单，仿佛那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窗外，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然飘过。远孟舟知道，实现这个看海的愿望将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为了边江然，他愿意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