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54、暗夜将至

　　医院的灯光永远白得刺眼，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无所遁形。边江然躺在病床上，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嘴唇因强忍疼痛而失去血色。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节泛白，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经过一场艰苦的战斗。

　　远孟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擦拭着边江然的额头和脖颈。毛巾很快就被冷汗浸透，他不得不频繁地更换热水。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器械规律的滴答声和边江然压抑的喘息声。

　　“疼得厉害吗？”远孟舟轻声问道，声音里满是无法掩饰的心疼。

　　边江然摇摇头，试图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新出现的骨痛像是无数根细针，钻入他的骨髓，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普通的止痛药已经失去了效果，即使加大剂量，也只能带来短暂的缓解。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李主任带着几位医生走进来。他们的表情凝重，手里拿着最新的CT片子。

　　“边先生，远先生，”李主任的声音低沉，“最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远孟舟立刻站起身，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能从医生们的表情中读出不祥的预感。

　　李主任将CT片子插在观片灯上，指着肺部那个明显的阴影：“原发病灶比上次检查时增大了近三分之一。而且...”他的手指移到几个新的点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出现了新的转移灶，包括多处骨骼。”

　　远孟舟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床沿才勉强站稳。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还是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这意味着...”他的声音颤抖。

　　“这意味着之前的靶向药已经产生了耐药性。”李主任直言不讳，“癌细胞不仅没有被控制住，反而在加速扩散。”

　　边江然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结果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这几个星期来日益加剧的疼痛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暗示。

　　“还有别的治疗方案吗？”远孟舟急切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的期盼。

　　李主任沉吟片刻：“我们可以尝试化疗。但是...”他看向病床上的边江然，“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们，以边先生目前的身体状况，承受化疗的风险很大。而且，效果可能有限。”

　　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远孟舟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困难。他看着边江然，那个曾经挺拔自信的Alpha，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连最基本的尊严都难以维持。

　　“让我...考虑一下。”边江然终于开口，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医生们点点头，默默地离开了病房。门关上的瞬间，远孟舟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孟舟...”边江然轻声唤他。

　　远孟舟抬起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没事的，总会有办法的。”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办法正在一点点耗尽。靶向药的耐药性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最有效的武器，而化疗对于已经如此虚弱的边江然而言，无异于一场赌博——用所剩无几的生命质量，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夜晚降临，边江然的疼痛变得更加剧烈。他紧紧咬着牙关，不愿呻吟出声，但身体的本能反应无法完全控制。偶尔，一阵剧痛袭来时，他会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远孟舟按响了呼叫铃，护士很快赶来，为边江然注射了更强效的止痛药。药物起效需要时间，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远孟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受苦，心如刀绞。

　　“给我...讲个故事吧。”边江然在疼痛的间隙中艰难地说道，试图分散注意力。

　　远孟舟握住他的手，开始讲述他们大学时的趣事。他描述着边江然第一次下厨时的狼狈，描述着两人为了省钱合买一件外套的窘迫，描述着那些简单却快乐的时光。随着他的讲述，边江然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眼神也变得柔和。

　　止痛药终于开始发挥作用，边江然的呼吸逐渐平稳，紧攥的拳头也慢慢松开。远孟舟看着他沉沉睡去，心中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那些光亮代表着无数个正常的家庭，无数个健康的生命，无数个不必面对生死离别的日常。而在这个病房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着不可避免的结局加速。

　　远孟舟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胃部，那里已经很久没有疼痛了。健康的身体与病重的爱人之间的对比，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罪恶的愧疚。如果可能，他宁愿与边江然交换位置，让他能够继续活下去。

　　夜深了，远孟舟在陪护床上躺下，却毫无睡意。他听着边江然平稳的呼吸声，知道这只是药物带来的短暂平静。明天，疼痛还会回来，更加剧烈，更加难以控制。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远孟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黑暗正在向他们逼近。而他能做的，只是握紧边江然的手，陪伴他走过这段最艰难的路程。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们都将一起面对。这是他的选择，他的誓言，他对这份爱情最后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