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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眠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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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我决定让这场长达十年的暗恋,进入永久的夏眠。第一步,就是清理掉所有有关于他的痕迹
窗外的蝉鸣扰的人心烦意乱,七月的阳光白晃晃的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炽热的光斑。
沈眠坐在一堆杂物中间,额头流下几滴汗。他正在进行一项庞大而隐秘的工程——清理掉所有关于林澈的痕迹。
这间住了三年的出租屋,角落里塞满了他十年暗恋的罪证。此刻,是时候销毁它们了。
他拖出一个沉重的纸箱,打开,迎面而来的是纸张的霉味和灰尘,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日期是七年前,那是一部无聊的电影,他全程心不在焉,所有的感官都用来捕捉身旁的林澈身上
下面是一叠车票。大学时,林澈想去隔壁市看一个建筑展,他二话不说就订车票配了去,来回的车票他一直留着,仿佛能留住那个并肩坐在车厢里的下午
还有一张是已经褪色的游乐园门票。林澈玩遍了所有刺激项目,他就在下面抱着两人的包和外套等着看着他在过山车上张开双臂,笑得像个孩子。那时候他觉得,能这样看着他,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
每一样东西,都能轻易勾连出一段清晰的回忆,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毛茸茸的质感。
十年了。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他人生最好的一段时光,都悄无声息地系在了一个叫林澈的人身上,他现在不想再爱了
“好没劲”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林澈发来的消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带着他特有的秩序感。
【林澈】:晚上聚餐,老地方,七点。别迟到。
沈眠看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若是往常,他会立刻回复“好的”,然后提前半小时到达,点上林澈习惯喝的那款冰啤酒,再自然不过地替他烫好碗筷。
但今天,他没有。
他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地板上,然后继续整理那箱“回忆”。
他拿起一个半旧的素描本,是林澈用剩了给他的。林澈是建筑设计师,对纸张要求高,只用特定品牌。这本子他拿来记随笔,偶尔画些给儿童书稿的草图。他翻开,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
是他大学时,偷偷画的林澈。
画上的林澈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睡着了,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线条还很稚嫩,但那份专注和小心翼翼的情感,几乎要破纸而出。
沈眠静静地看着,然后拿起手边的裁纸刀,动作流畅地将那张画从中间划开。纸张撕裂的声音很轻微,却像在他心里拉出了一道口子
不疼,只是有点空。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电影票根、车票、门票,一张张撕碎,扔进旁边的垃圾袋里。那不是泄愤式的摧毁,而是一种近乎仪式的告别。缓慢,坚定,不容回头。
他清理了电脑和手机。一个名为《第十年夏眠》的加密相册被打开,里面是林澈无数的瞬间——认真画图时的侧影,喝冰美式时微蹙的眉头,运动后汗湿的鬓角……他按下了全选,然后删除。
确认删除的对话框弹出来时,他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窗外蝉声如瀑。
他终于点了“确定”。
进度条飞快地跑完,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到阳台。那盆长势喜人的薄荷在夏日的风里轻轻摇曳,叶片翠绿,散发着清新的凉意。这是去年他生日时林澈送的。他说:“听说薄荷好养,提神醒脑。”
他当时是怎么回的?哦,他笑着说:“谢谢,我很喜欢。”
他是真的喜欢。还给这盆薄荷取了个名字,叫“夏眠”。夏天休眠,多好的寓意。
现在,他要走了,这盆薄荷带不走。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柔嫩的叶片。
就留在这里吧。或者,等离开的时候,送给下一个租客。
晚上六点五十分,沈眠才不紧不慢地出门。他没有像过去那样提前到达,而是踩着点,甚至迟到了几分钟,才走进那家熟悉的餐馆。
朋友们已经到齐了,林澈果然坐在老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冰美式——即使在聚餐,他也习惯先喝这个。
“哟,沈老师今天迟到了啊?罕见!”有朋友打趣道。
沈眠笑了笑,没解释,在唯一的空位——林澈旁边的位置坐下。
林澈抬眼看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怎么这么晚?”
他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一丝习以为常的询问。仿佛沈眠的准时出现,是天经地义
“有点事,耽搁了。”沈眠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他拿起菜单,自然地递给旁边的另一位朋友,“看看还想加什么菜?今天我请客。”
众人都是一愣。以往这种聚会,大多是AA,或者林澈心情好时做东。沈眠主动请客,还是头一遭。
林澈看向他,目光里带了些探究。
沈眠恍若未觉,拿起茶壶,先给旁边的朋友斟满,然后是自己,越过了林澈那只一直习惯性空着等他来倒的杯子。
林澈的手放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这顿饭,沈眠吃得比往常沉默。他依旧会接话,会微笑,但不再像过去那样,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林澈身上,时刻注意着他的需求。
当林澈习惯性地将不吃的香菜夹到盘边,下意识以为沈眠会像过去一样,自然地将它们拨到自己碗里时,沈眠却只是看着,然后转头跟另一边的朋友聊起了最近出版的一本童书。
林澈的筷子停在半空,那一小撮翠绿的香菜,孤零零地搁在骨碟边缘,显得有些突兀。
他顿了顿,最终自己将那些香菜拨到了桌子中央的残碟里。
这个小插曲几乎没人注意到,除了林澈自己。他感觉今天的沈眠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身边这个认识了十年的人,今天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饭后,大家吵着要去续摊喝酒,沈眠却开口告辞:“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点东西要收拾。”
“收拾什么呀?明天周末又不上班。”朋友揽住他的肩膀。
“真的要回去。”沈眠温和地,却不容置疑地拂开了那只手,“你们玩得开心。”
他说完,对众人笑了笑,目光最后轻飘飘地掠过林澈,没有停留。
“走了。”
他转身融入夜色,背影清瘦却挺直。
林澈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辆熟悉的共享单车消失在街角,手里还捏着那杯早已融化的冰美式,冰水沁湿了指尖,带来一种陌生的、黏腻的不适感。
他忽然发现,沈眠今晚,没有看他一眼。
一次也没有。
沈眠没有直接回家。
他骑着车,在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穿行。晚风拂面,带着夏夜的温热,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闷。
他骑过他们一起读过大学的校区,骑过刚工作时合租过的那栋老旧公寓楼,骑过林澈第一次拿到设计奖金后请他吃饭的高级餐厅……
那些地点像是记忆的坐标,清晰地标记着他这十年单向行驶的轨迹。
最后,车停在了一个即将关闭的街心公园门口。他走进去,在一条略显斑驳的长椅上坐下。
周围很安静,只有夏虫在喁喁私语。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和林澈的聊天界面。上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下午发来的那句“晚上聚餐,老地方,七点。别迟到。”
再往上,是昨天他问林澈周末有没有空,想约他看一个新出的展览。林澈回:“项目赶工,下次。”
“下次”。
他听过太多次“下次”了。下一次一起旅行,下一次去看那部电影,下一次……
他的“下一次”,永远在延期,而他的“这一次”,已经耗尽了。
沈眠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编辑一条消息。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删删改改,最终只留下非常简短的两行。
【沈眠】:林澈,我打算离开这座城市了。手续基本办妥,大概下个月走。】
他没有说“再见”,因为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他也没有解释原因,因为他知道,林澈可能根本不会问。
这只是一个通知。像他清理掉的那些旧物一样,是对自己过去十年的一个交代。
点击发送。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仰起头。城市的光污染让夜空显得有些浑浊,只能依稀看到几颗最亮的星。
心口那块空了的地方,开始泛起细密而真切的酸胀感。不剧烈,却绵长不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那场持续了十年的、盛大而无声的暗恋,正式进入了名为“放弃”的夏眠。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林澈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点开那条消息,看着那两行字,英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于“茫然”的情绪。
离开?
沈眠要去哪里?
为什么…他从来没说过?
他下意识地想拨电话过去质问,手指却悬在通话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一种莫名的、陌生的情绪,像夜色一样,缓缓将他包裹。他忽然觉得,今晚喝的那杯冰美式,似乎格外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