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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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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五十二,算您五十。”沈璃麻利地把对联卷起来塞进塑料袋给买家。
临近过年,沈璃打算批发对联到新阳集上摆摊,这就没法再瞒洪桂香和沈怀康了,只能把先前和沈楠摆摊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当然,启动金的来路绝口不提,只说同学家里开店,一开始只是帮他们卖手套拿提成,后来卖得好才自己摆摊。
沈璃想说服洪桂香和沈怀康一起摆摊,洪桂香一开始不信任沈璃,可当沈璃把这段时间摆摊的收入摆到她面前时,老太太终于被那沓粉色的钞票打动,再加上沈璃保证,拿货用她自己的钱,不用洪桂香出一分钱。
洪桂香坐在马扎上,见沈璃嘴甜腿勤,招呼客人一套一套的,心里寻思,难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她洪桂香的孙女,天生就是块摆摊的料?
年前的生意最好做,在外务工的人回到老家几乎是报复性消费,孙哥和孙嫂的烤肠摊位挨着沈家的对联棚,铁板上的烤肠滋滋冒油,两口子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晌午饭点,沈楠拎着四份盒饭回来,两份给孙哥孙嫂,一份给洪桂香,沈璃和沈楠两人吃剩下的一份,沈楠抗议,说吃不饱。
沈璃瞅了一眼她的口袋,嗤笑一声:“从睁眼到现在,你那张嘴啥时候闲过?”
前世的沈楠成年后身高也只有一米五,而沈璃一米七,她一直怀疑沈楠是因为从小发胖的原因,抑制了身高的生长,否则亲姐妹俩身高不至于差的如此多。
沈楠心虚地捂住口袋里的牛轧糖,没再吭声。
这段时间,她每天跟着一起出摊,帮忙跑腿,干些杂活,沈璃每天会给她点零花钱,她全买了零嘴。
孙哥孙嫂端着饭过来,沈璃家的对联摊是搭了塑料棚子的,能避风。
几人坐在马扎上边吃饭边闲聊,孙哥:“明天你们还出摊不?”
沈璃点头,听孙嫂惊讶:“三十年晚还出摊啊?”除夕很多小贩都不出来了。
“明天就出上午,中午就回去。”中午后,家家都准备年夜饭,街上就找不到什么人了。
孙哥孙嫂明天不打算出摊,他们要去县城置办点年货,“顺便再给她买身衣服。”
孙嫂心里高兴,却还嘴硬:“好不容易赚俩钱,口袋里还没捂热呢。”
孙哥又问沈璃:“你把这些天饭钱算一算,一会儿我结给你。”
“不用了。”沈璃话音刚落,旁边的洪桂香踢了她一下,沈璃不在意,“孙哥你还天天请我们吃烤肠呢。”
孙嫂挑着眉毛,语气斩钉截铁:“那怎么行,一码归一码,我们可不能占你这小孩便宜。”
沈楠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忍不住要插一嘴:“孙哥孙嫂,别跟她客气,她可有钱了,昨天收摊我还看见她数钱呢,这么厚!”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个夸张的距离。
“是啊,你们别跟我客气,我说不要就是真不要,下回你们再请我吃回来不就得了。”
孙哥孙嫂听她这么说,也就作罢,只是洪桂香一直绷着嘴角,拉着张脸。
晚上收摊,沈璃跟她解释:“我们在中学门口摆摊时,孙哥孙嫂挺照顾我们的,还老请我们吃烤肠,人可好了。”听完后洪桂香就没有再说什么。
洪桂香那辆小小的三轮车上堆了太多东西,骑得缓慢,沈璃和沈楠就在后面推着走。
夜幕降临,寒风凌冽,旁边的沈楠边推车边哼着歌。
街道两边都亮起了灯,有小孩在路灯下追逐打闹,时不时丢个摔炮。
万家灯火,如此美好。
回到家,家里黑灯瞎火的,堂屋门紧锁,沈怀康还没回来。
洪桂香又骂起来:“你大姑真不是个东西,真把你爸当佣人使唤,一大早就去给她剥花生,天都黑了,还不放人回来,她又不给发工资,两口子都是个黑心玩意儿……”
这一次,沈楠识趣地闭上了嘴。
沈璃很无奈,沈怀兰知道沈怀康回家后,特地打电话叫他去帮忙剥花生,洪桂香不高兴,沈怀康还反过来劝她:“大姐也不容易,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家里的农活都压在她身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怀兰是个苦命的单亲妈妈。
沈璃的姑父,是个精明透顶的主儿,除了每年的农忙时节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干活,其余时间全是出去打零工,绝不让自己闲着。
平时家里的零散农活全依仗沈怀兰,沈怀兰干不完就四处求人帮忙,沈怀康不在家时,她就去求几个表哥帮忙,次数多了,人家也不乐意。这时,她才肯出几个钱雇人干活。
这两口子,实在是无耻到了极点,自己要出去赚钱,又舍不下家里的几亩地,仗着血缘,把亲戚当长工使。
这话沈璃跟沈怀康说过,沈怀康说:“亲姊妹,不能太计较。”倒衬得沈璃像个斤斤计较的小人。
沈璃气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时日还长,他迟早会看透沈怀兰的真面目。
第二天,洪桂香和沈璃照例出摊,没叫沈楠,想来今天也不会太忙。
果然,今天街上的人都少了大半,对联也没卖出去几副。两人就撤了摊子,早早回家贴对联。
洪桂香在碳炉子上热好面糊端过来,沈璃和沈楠抻着对联展平,沈怀康拿着刷子蘸着面糊刷上去。
最长的那副是贴在堂屋门边的,沈璃在下面抱着把小笤帚等着,沈怀康踩着凳子把对联贴好,沈璃把笤帚递给他,他从上到下刷了一遍,确保对联服帖不翘边。
前世的沈楠出嫁后,每年的除夕都是洪桂香和沈璃两个人过,贴对联这活就被沈璃包揽了,她也学着沈怀康的样子,热面糊,贴对联,用笤帚扫平,这一套流程已经十分熟悉。
贴完对联就准备年夜饭了,洪桂香的手艺有限,也可能是眼界有限,在她看来,大鱼大肉就已经是顶好的了,所以但凡年节,菜品永远是老一套:白菜炖猪肉,皮肚炖鸡蛋糕,小鸡炖粉条,外加一条必不可少的红烧鱼,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凉菜,凉拌皮蛋和油炸花生米。
沈璃兜里有钱,拍板加了个红烧牛腩和水煮虾,她自己掌勺。
在旁人家,可能是很常见的菜,在沈家,牛肉和虾这种较贵的肉类,几乎不会出现在餐桌上。
沈楠碗边堆了一摞虾壳,吃得高兴,“要是天天都能吃虾就好了。”
沈璃见她吃得香,自己也跟着乐。
吃完饭,沈怀康从兜里掏出两张崭新的一百块,先递给沈楠:“压岁钱。我看了家庭报告书了,老师说你这学期进步很大,值得表扬,再接再厉。”
“谢谢爸爸!”沈楠喜滋滋接过,往年的压岁钱最多二十块,看来学习还是有用的。
沈怀康又掏了一百给沈璃,沈璃毫不犹豫地接了。
虽然今年摆摊赚了一些钱,不过这是爸爸给的,意义终究不一样。
沈玉来找姐妹俩去方方家玩,三人进院子,见漆黑的院子里有一道道彩色弧线,是赵盼盼和几个小孩在甩呲花。方方买了个大烟花,就等人到齐准备点火,她不敢点,赵远抢过打火机就上前,他胆子大,是玩惯了的。
一群人捂住耳朵,离得远远的,赵远点燃引线,哧啦一声响,他撒腿就跑。一道亮光直冲夜空,绚烂的烟花的天空中炸开,把院子都照亮了,几人都欢呼起来。
在嘈杂声中,沈璃听见沈楠跟旁边的沈玉炫耀自己得了一百块压岁钱,沈玉说自己得了五百后,沈楠悻悻地闭上了嘴。
晚上睡觉前,沈楠还想抱着一百块钱睡觉,口袋里翻遍了,也没找到。
“你先别着急,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放哪儿了?”沈璃提醒她。
沈楠烦躁地挠头:“没有啊,刚刚回来的路上,我掏出来给赵盼盼看来着,她看完我就塞进口袋里了,难道是掉路上了?”她说完就拿着手电筒跑出去。
从方方家到沈家,就几步路,前后不过十分钟。天黑归天黑,可哪能这么巧,刚掉钱就有人打着灯捡走?真要是掉路上了,这会儿去找,肯定能找着。
沈璃心里却已经有了数,没一会,见沈楠垂头丧气的回来,“没找到。”是陈述不是疑问。
沈楠点点头。
“记住这个教训,这叫财不外露。有点钱就嘚瑟,人在最得意的时候,往往是他倒霉的开始。”
沈楠一头扎进被子里,一句话都不想说,她已经猜到了。
跟沈楠只偷家里的不一样,赵盼盼偷东西可不分自家还是别家,被抓过好几次。之前偷过沈玉的钱当场被抓,直到现在沈玉的奶奶还不待见她,洪桂香也因此不愿意姐妹俩和她一起玩。
“行了,睡觉吧,不一定是被偷了,说不定明天一早就出来了。”沈璃安慰她。
沈楠当然知道这只是沈璃在安慰她,闷闷不乐地钻进被窝。
等她睡着后,沈璃坐起身,摸出钱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抽出一张钞票,放在手心卷了卷,扔到地上。
前世的赵盼盼知道沈怀康出事后,专程从外地赶回来,一到家,就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给沈璃,叫她先用,不够再跟她说,她想办法。
沈璃那时没要,因为沈怀康在医院躺了一周就走了,其实没花多少钱,但赵盼盼这份情谊,她记在心里。
那时赵盼盼刚工作没几年,沈璃不知道那是她攒了多久的钱。
她是有些小毛病,沈璃以前也有些看不惯。但,可能真的像老话说的那样,患难见真情。沈怀康走后,来要钱的不少,来送钱的,只有赵盼盼一个。
真正遇到事儿了,才会知道身边的是人还是鬼。比之沈怀兰之流,赵盼盼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年初二,沈怀兰拖家带口地回来了。
拎着两斤白砂糖,两斤猪肉,再加二百块钱。洪桂香自然是要推让的,沈怀兰顺势把二百块钱揣进兜里。
沈璃的表哥在上高中,表姐念完初中就辍了学,现在在县城的理发店当学徒。
沈怀康照例一人给了一百。
轮到沈怀兰发压岁钱,也是照例,给沈璃和沈楠一人十块钱。
“大姑晓得,你们在集上摆摊赚到钱了。大姑跟姑父今年没赚到钱,你们别嫌弃。”她边说边瞟着洪桂香的脸色。
沈璃姑父在一边嗑瓜子不吱声,照他的意思,一分钱都不给才好,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用得着钱。
洪桂香见怪不怪,闷头择菜。只有沈怀康在一边真心实意地推辞:“他们两个小孩子用不着钱,你留着使。”
沈怀兰佯装生气,瞪着沈怀康:“这是给我两个大侄女的,又不是给你的,来,沈璃,沈楠,拿着!”
沈璃和沈楠接过十块钱,脆生生说了句“谢谢大姑。”
转过身,沈楠就凑到沈璃耳边吐槽:“大姑可真扣啊,爸给了表哥表姐二百,她就给我们二十。”
沈璃也疑惑,连沈楠这个小孩子都能看透的事情,沈怀康是真的看不透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