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宿雨中gb》112161

1、既见君子

　　一、

　　临津市公安局坐落在市政厅对面，面对一条宽阔的十六车道大街。

　　宁恕两个月前刚被升任为市局的刑侦支队长。仿佛是手里的几个警校毕业生不够让她头疼，老天又在辖区降下一桩谋杀案。五天前的一个雨后清晨她带人去案发现场，发现附近的山体发生了一起小型滑坡，泥泞的地面上印了无数个凌乱的鞋印，花季少女惨白的脸半露在泥地里，额发混着浆水雨滴，一切有可能指向凶手的证据几乎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无从下手的案件给市局上空蒙上了一层阴云，女孩后脑上的钝器伤口化验结果也十分模糊。更为糟糕的是，没等官方发起具体的案情说明，此事就已经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

　　事发地恰好在一个古装剧组旁边，剧组里又聚齐了两三个当红小生小花。下雨那天导演安排了一场戏，在场外蹲守的代拍到第二天早上还在坚守。警察办案时，他们的长枪短炮拍不到明星，就把谋杀案当作了新闻。没等到尸体被运回市局准备验伤，《谒金门》剧组一墙之隔发生命案的消息就闯进了热搜前十。

　　临津是个超一线城市，当红炸子鸡们的拥趸不在少数，宁恕下午刚从法医室走出来就被几个实习生诉苦，说市局门口不仅围了一圈记者，甚至连粉丝也排队聚集起来。前两个小时他们本应该出门排查现场，却把时间都浪费在抓试图混进公安大楼的外来人员上。

　　热潮持续了两三天，本该被新剧播出，大咖隐婚，偶像失格这样的其他琐事压下去，却在风波将平时又有了转机。周末下午，几个戴着口罩拢着卫衣帽子的女孩走进大门，没等安保撵人就说自己是来提供线索的。等宁恕在一众人等怀疑的目光中把她们带到证人室里，为首的女孩才吞吞吐吐地开口，说自己知道死者的身份，还知道她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地。

　　“她和我们是一起的，都追的关毓。”她说。

　　饶是宁恕这样从没留心过娱乐圈的人，几天下来也知道了这位的名字。《谒金门》的男二号，热度和男主平分秋色，网络上对他扮演的那个“佛面兽心”的权臣讨论很多。更奇的是，这个演员四年前就因为参演商业电影火过一回，本该顺风顺水，却在电影宣传期后突然销声匿迹三年，今年初才靠一个小角色又重新露面。聚集起来的粉丝都坚信他命里带火，不论演什么都能把别人压下一头去，于是和男主粉摩擦得尤为严重。命案发生没有几天，对方在微博评论区的骂战就已发展到互咒对方是杀人犯下一个目标的程度，看得宁恕直皱眉头。

　　她点头示意女孩继续说下去。

　　“我们比普通粉丝追得更勤，关毓有什么活动，拍什么戏，机场起落什么的，我们都会在场。你们找到的那个人真名叫杨济欣，不是临津人，具体哪里的我不知道。不过她家里好像很有钱也很有门路，所以活动基本全勤，有好几次通告都没出，机票也没查到，都是她告诉我们去哪里拍的。”

　　宁恕越听越不对劲，“你们追星还查别人机票？还是在没有官方通知的情况下？别说是艺人，就算是是普通民众，你查人家这些也属于侵犯隐私。”

　　她盯着面前几个瑟缩的女孩，想起办公室里小年轻们的讨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们追星也要合法合规，什么私生粉丝，跟车追尾的案件我们见得多了，每年都要处理好几起。”

　　似乎语气过于严厉，对面的女孩们纷纷低下了头。宁恕叹了一口气，心想时间既然已经浪费，又念及自己那个和这些孩子同龄的侄女，决定进行点安全教育：

　　“再看看这次。郊区周围人员流动性大，监控铺设的密度不如市内，甚至有些山上信号都不流畅，你们几个还没有成年的女孩子跑进那种地方，万一出事谁能负责，后悔的又是谁······”

　　“大妈，”旁边的一个女孩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宁恕，“你懂个屁，艺人团队有些时候自己还要发消息告诉我们行程呢，没有我们拍图炒热度还想翻红，做梦吧。没空听你教育，反正杨济欣这次跟剧组是自己去的，没约我们。之前好几次她都神神秘秘的，明明关毓都走了还要一个人留下来守着，肯定是和哪个工作人员私联上了能进去签名拍照什么的。我之前不小心瞥到她钱包页面，狗屁的大小姐，估计现在还欠着相机钱呢。”

　　欠钱，私联，突然脱离小团体的古怪行径，宁恕心里一紧，盯住她：

　　“同学，你说这些话有证据吗？你如果能提供证据，我们会再次审查整个剧组和关毓的经纪团队。你们也通知一下父母吧，作为受害者生前的直接关系人，要分开笔录。”

　　女孩们面面相觑，明显慌了。半晌，领头的那个转向宁恕，别扭地恳求道：“别通知我爸我妈，他们还以为我今天是去补习班呢，我们今天来......"她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说了下去：“是因为我们怀疑，杨济欣拍到了关毓的绯闻。”

　　“不仅仅是绯闻，”旁边的女孩紧张地补充道，

　　“我们觉得......她是拍到了包养关毓，让关毓不再被封杀，给他这一年来所有资源的那个人的清晰照。”

　　刚走出取证室，宁恕就被几个旁听的警官围了上来，参与此案的不乏工作了十年以上的老刑警，看见她步履匆匆的样子不由得出声提醒道：“这几个小姑娘还是未成年，证词不算数的。况且，我听她们说证据照片也是自己的猜测，根本没亲眼见过。咱们还是把调查重点放在流动人员上比较好吧？”

　　一行人走进办公室，宁恕翻开桌上的文件夹，细看了两眼，说：“现在立即把关毓和随行经纪团队带到警局接受审问。告诉他们，警局已经在找到了关毓和一名女性案发当晚同时出现的监控录像，务必要找到当天和他见面被拍照的人是谁。”

　　副支队一脸迷茫：“我们没找到监控录像啊？你怎么知道是名女性？不是说好了这几个小女孩给的证词太模糊，还是继续排查流动人员吗......”

　　宁恕举起一张照片：“我看了验尸报告。受害者身体上有三处伤，脑后的两处钝器，脖子的三指宽的勒痕，以及湿土进入口鼻后导致的窒息。前两处伤本来足以致死，但在这起案件里都没有。这个勒她的人手劲不大，十分慌乱，甚至制服不了一个体重较轻的年轻女孩。勒痕表明使用的绳子是一条有编织花纹的韧性宽带，死者的头部的两个明显的凹陷受伤时间一致。她作为一个私生粉丝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售卖照片，现场附近却没有找到任何相机。”

　　她顿了顿：“这样听起来，像不像是杨济欣偶然拍到了关毓和金主单独会面，之后才被一个力气不大的中老年人，百分之九十可能是女性，夺走相机的后砸伤昏迷，最后被昨夜的泥石流掩埋窒息而死？”

　　从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看去，关毓和三天前接受问话时没什么两样。在一众焦虑、烦躁、低声或高声抱怨的男男女女里，他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多数时间都垂手在膝盖上望着虚空里某一点发呆。几个上了年纪的男警官在外面准备笔录，把身份证件和资料摞在一起，闲话议论：“帅是真帅，镜头里面拍起来感觉我还不怎么爱看呢，感觉太没有阳刚之气了，这头发剪清爽了，妆也不浓，确实蛮精致。”

　　“你懂什么，土老帽一个，现在女孩子就喜欢这一款的。脸看着男不男女不女，人家身材好，又高肩膀又宽。我侄女之前暑假天天看他演的那剧看不够，都挨她妈妈骂了。”

　　“你说一年赚得比一般人一辈子都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又去傍大款，花别人的钱舒服？”

　　“因果关系搞搞清楚，你以为有钱了还去傍大款，人家不被包养，哪来的挣钱机会——”

　　门锁咔哒一声，宁恕和副支队走进审讯室，椅子上的人仿佛从梦中惊醒，倏地抬头看来。

　　剧组停工，但关毓还是个忙人，来警察局接受调查都经过了经纪人的推三阻四。虽然只是在房间里坐了半个小时，他的状态却几乎还不如拘留了一夜的嫌疑犯，憔悴得几乎让人有些心惊。

　　宁恕并不坐下，就地说：“关先生，我看您也很疲惫了，我们只有几个问题，如果您配合很快就能解决。”

　　她翻开档案，将杨济欣的照片放大件摆到关毓面前：“我再问一遍，您见过这个女孩吗？”

　　关毓闭了闭眼，似乎疲累到难以一直睁开：“宁队长，我之前确实没有印象，但是来的路上我听说了，她生前一直在跟我的行程，对吗？”

　　宁恕和副队古怪地对视了一眼。这实在是个漏洞百出的答案，他们只是通知了媒体死者身份已经确定，甚至还没来得及联系家属。这女孩生前做过什么完全保密，跟案件紧密相关的内部人员才知道。关毓被单独调查的原因就这么直白地被他自己说了出来，简直像把警局的保密工作当成了一场笑话。

　　“关先生，是谁告诉您这个消息的？”副支队谨慎地问。

　　“一位律师......分配给我的律师......”半晌，两人才听见男人轻轻地回答。

　　宁恕根本没在局里见到过律师的影子，这下更加肯定男人在扯谎，准备乘胜追击：“案发当天，12日凌晨1点到3点，您在干什么？”

　　“我没有睡觉，结束工作后一直待在宾馆里看后续剧本。”关毓这次答得很快。

　　“一个人？”宁恕不动声色地问。

　　“......一个人。”

　　“我就直说了吧，关先生。”副支队及时接过话头，“我们有可靠消息证明你在11日晚结束工作后在剧组周边和某人会面，时间刚好与受害人遇害时间段重合。如果您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就请立刻告知我们和您会面的人是谁。”

　　关毓苍白着脸色上下扫视了他们两人一番，抿了一下嘴唇：“抱歉，我想你们误会了，并没有这个人。整个剧组都是通过酒店侧门的员工电梯回房间的，上下班也有专门的摆渡车接送。我当天晚上坐摆渡车回酒店之后就一直待在那里，单独在房间里复习剧本。”

　　“你的经纪人也没有来找你？”

　　“他开车回城了，”关毓说，“每周五他需要回公司报备行程，从拍摄场地直接过去太远，所以一直都是周四晚上回市区，第二天去公司上班的。”

　　细节倒都还对得上，但剧组租住的酒店偏偏不在侧门和员工电梯内安装监控，他们根本无从验证关毓是不是在说谎。宁恕决心要再诈一诈他：“关先生，您现在是单身吗？”

　　没等他回答，宁恕又紧接着补充道：“并不是指正式的恋爱关系，您现在有频繁联系的异性对象吗？”

　　那双眼睛第一次正正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平心而论，关毓有一双十二分漂亮的眼睛。不像狐狸眼那样促狭、也不似桃花眼那么妖媚，但是眼白生得极为干净，使得瞳孔像玻璃珠般剔透。他睁眼看人的时候总有一股湿漉漉的意味，再加上天生浓密的睫毛，在有心的人眼里，也算是楚楚动人了。

　　此时这双眼睛却意外地平静下来，连眼眸的墨色都好像灰了一度。

　　关毓的声音也冷下来：

　　“没有，没有任何人。”

　　宁恕和副支队对视一眼：“关先生，现在正式认定您为7.12案嫌疑人。您可以联系律师向警方提出保释。警方享有向媒体发布本案最新进展的权利，我们明天会向外公布您的情况。”

　　一个警员扣住关毓骨骼凸起的手腕。

　　他毫无反抗，几乎又恢复到了刚刚进门时那种冷漠、疲倦的状态，说：“走吧。”

　　回到办公区，几个旁听审讯的警官都憋了一口气发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我敢说咱们要是拿到搜查令，分分钟从他的保姆车还是哪里搜出来那个相机。”

　　“宁队都说了，作案人员大概率是女性。哪怕他和金主一起作案以后负责把相机带走，怎么可能还会保留凶器，肯定让他那个回城的经纪人帮忙不知道丢到哪条河里了。拍摄基地旁边就是江，毁尸灭迹容易得很。”

　　“嘴里没一句真话，被包养就被包养了呗，玩什么忠贞不二守口如瓶的戏码，包他的那个女的还能没老公不成？”

　　宁恕坐在转椅上把文件一字摆开，端详着目前为止获得的所有细节。二次伤痕检验证明了勒痕确实来自于一条相机背带，甚至给出了几个可能的品牌。宁恕发消息给那几个粉丝女孩，但暂时还没得到回复。

　　关于到底要不要将关毓的情况公之于众，她心里尚无定论。事件的热度好不容易平息下去，此时牵扯进一个当红明星只会拖慢办案进度。能让一个被冷藏数年的男演员极速翻红的金主必然不缺钱权，把自己从错综复杂的谋杀案里摘干净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又要亲自动手呢？不过看关毓那副坚决不配合调查的态度和古怪的信息来源，估计已经被金主当做了一个半明半白的替罪羊。

　　眼见这条路是很难走通了，她叹了口气，准备出动一队刑警按关毓的活动路径找找凶器。往窗外一看，最后的一点白日的光线正从城市的外沿溜走，夜晚昏暗的环境估计会给搜查加上难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宁恕合上文件，闭目靠在椅上养神思考，于是错过了窗外一辆缓缓驶进市局前门广场的帕拉梅拉。

　　她几乎刚刚进入一种入定般的思考状态，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宁恕揉揉太阳穴站起来，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实习辅警就挤了进来，差点扑进她的怀里。

　　“宁...宁队，”这小姑娘还没站稳就气喘吁吁地向她报告，“又来了一个人，她说......自己案发当晚和关毓在一起。”

　　宁恕披上外套，下楼拐进侧面的走廊。这走廊尽头连着警局最大的一间接待室，摆着一扇老局长夫人捐赠的镶玉花草屏风，难得开门一次，只会接待厅级以上的领导。空闲时候，宁恕手下的人还被抽调过去整理过这间屋子。此时，一个月来都无甚动静的地方亮起了灯，由于屏风的遮挡，光线只从门的两侧露出来，与走廊里略显昏暗的灯光照应，颇有些隐隐绰绰的意味。

　　宁恕走到门边，里面静得跟平常没有两样，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她从屏风左侧绕过去，屋子果然是空的，真皮沙发上却放了一杯茶水，还冒着热气。

　　在警局里也敢乱跑。宁恕本不觉得有多大压力，此时却没由来地烦躁起来。她走到直饮机前接了半杯温水，刚把杯沿触上嘴唇，就听见门外传来高跟鞋清脆的触地声。

　　这人走路十分稳妥，一步一步规矩端正，连鞋跟发出声音的频率都没怎么变过。

　　不等她放下茶杯，一个细长的影子就从屏风一侧投了过来。似乎也和她先前一般侧耳倾听了一瞬，身影半晌才跟上，从檀木屏风后面转出。

　　一个年纪颇轻，长发乌黑如瀑的女孩。她穿一身剪裁得宜的黑底细白条纹过膝裙套装，有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眼睛，瞳孔是比常人明显淡了一度的灰色，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宁警官。”

　　她笑意盈盈地伸出手，

　　“我是余道懿。”

　　二、

　　余家常被熟悉临津商业布局的人戏称为“女儿国”。原因无他：这个庞然大物二十多年来从小型企业一路壮大到横跨多个领域的商业集团，一把手一直是位著名女企业家，而她与两任丈夫的三个孩子也都是女儿。除先出生几年的大小姐余道臻以外，其余的两个既不怎么参与家族生意，也难得在媒体跟前露面。

　　这位大余总的人生经历也堪称传奇。二十三岁时高嫁了家中做食品生意的大学男友，次年有了大女儿。短短七年内，她不仅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建立起了初具规模的昌正医药，还在丈夫出轨赌博被捕后逼他净身出户，接手了食品企业的大部分股份。推出的一系列保健产品在当时赶上了时代风口，直接将生意送上了另一个台阶。功成名就之际，她又与一个声名鹊起的年轻画家喜结连理，并且在三十四岁的高龄一口气生下一对双胞胎。如今虽然年届五十，但孩子们个个出落得才貌双全，小丈夫儒雅俊秀，集团更成了南部地区医食住行各个方面的老字号巨头，还有数不清的政府表彰锦上添花，说一句春风得意也不为过。

　　众人回顾她这几乎事事遂愿，风波皆平的人生时，都得感叹一句是不一般的好命，不一般的运气。

　　宁恕对这些事涉猎不深，只知道这位女士和老局长是不一般的交情，而且还在市局迁址时牵线搭桥，帮助他们省了许多麻烦。她的女儿不说是贵客，起码也得以礼相待。

　　更何况，宁恕看着对面的人，不得不违反专业精神地承认，自己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她能和任何龌龊的事扯上关系。

　　余道懿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个颇为漂亮的女孩。她细长微翘的鼻子遗传了作为著名画家的父亲，配上十分白皙的皮肤，淡粉色薄唇，有一种美丽却又古怪的少女气质。眼睛圆而微微上挑，澄净透亮得有如初生花瓣，加之以一副笑意吟吟，仿佛能答应你世界上所有事的神情，根本无法让人生出一丝一毫的反感。

　　见对方有些不自然，她很有礼貌地将眼神偏了一个度，放在进门的那架花草屏风上，身子却微微侧向这边，似乎随时等着回应。宁恕刚想好怎么措辞，甚至只发出了一个气音，她就自然而然地看了过来。

　　“······我也长话短说吧，”宁恕烦恼地捏了捏手中的纸杯，“余小姐，您只用告诉我三件事：是否和关毓认识？是什么关系？7月12日晚上11点到凌晨3点间，在做什么？“

　　一阵沉默。她抬头去审视这个女孩，发现她并无不快的神色，只是依旧端坐椅中，露出了一副思考的神情。

　　”我以为关毓会直接告诉你呢，宁警官。“就当宁恕准备换种更迂回的方式追问时，她突然开口，语气十分礼貌，”我认识他，我们是朋友关系。在7月12日晚上11点到凌晨3点间，我先是坐车去了剧组拍摄场地西侧山下的江边步道，和他一起散步聊天了一个半小时，然后在凌晨1点左右看到雨势渐大，就开车带他回了我家在江边的一处房产——平常是我爸爸钓鱼野炊会住的。大约第二天7点半，我出门上班前将他叫醒，送他去了经纪公司。“

　　她抿了一口茶，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栋房子周围有全方位的监控覆盖，我会把家里安保公司负责人的名片给您，监控可以随时取用。我们全程没有离开车子很远，所以行车记录仪应该可以证明散步聊天的情况。说实话，我可能还忘了一把野餐椅在步道上，但是听说之后有山体滑坡，也就没有再去找了。”

　　她将小茶盅轻轻放在了玻璃茶几上，问，“您还有别的什么需要的信息吗？如果暂时没有的话，我能向您咨询一件事吗？”

　　宁恕那还说得出什么话。

　　细想一想，她的重点确实被下午那几个女孩模棱两可的“金主”之言带偏了太多。余道懿一句“朋友”，等于否认了这个传言。若说不信，可连半夜带人回家这样板上钉钉的亲密细节也说得出口，又何苦在本就定义暧昧的称呼上避重就轻。况且，那把可能存在过的野餐椅如若真的被掩盖在了泥浆之下，又何必故意在警察面前提起，反而递出了自己曾经去过案发地点的把柄？哪怕有万分之一被找到的可能，她当真就不怕自己被搅进这摊浑水里吗？先前剧组审查时完全隐身，如今关毓被牵扯进来，却比谁都快知道消息，甚至亲自跑过来送不在场证明——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宁恕这么想了，也便这么答了：“···您是想问关毓什么时候能出来吗？警方会马上开始查阅监控，等确认和您描述的情况一致后就可以了。”

　　听完这话，女孩笑了笑，半晌没有接茬。宁恕立时察觉到她想问的不是这个，有些尴尬。

　　“宁警官，”

　　半晌，余道懿开口，

　　“您怀疑关毓，甚至在没有取得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就把他确定为嫌疑人，是因为从十年前他第一次牵涉在前任刑侦队长负责的案件中开始，您就认为他隐瞒了什么事吗？”

　　会议室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子，市局大楼建造不足五年，砖瓦白墙一切如新，新到几乎有一种冷酷的意味。灯光大亮，一墙之隔又已是近郊新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坐在这其中被擦的漆黑发亮的皮革扶手椅中，宁恕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眼珠艰难转动时撕扯的肌腱。

　　“余小姐，”

　　她问，

　　“你究竟是怎么认识关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