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暗生情愫 ...
-
(启同廿六年三月初三)
酉时。
广陵,司徒府邸。
八抬大轿稳稳地停在气派非凡的府门前。
轿帘掀开,司徒悦率先跳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紧接着,在一名丫鬟的搀扶下,司徒仅云也款款步下轿辇。她依旧戴着轻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司徒尚携夫人金若君也下了轿车。
看到司徒仅云,司徒尚那张素日严肃的脸上瞬间变得宠溺,快步迎上:“仅云路上可颠簸了?快进来!小心脚下,门槛高!”他连声吩咐下人,“扶着点小姐,裙子提好,别绊着!”
金若君嫌弃地看着儿子,目光便又落回司徒仅云身上,亲热地挽起她的手嘘寒问暖。司徒尚原本关切备至的模样,与随后瞥见自家儿子司徒悦时瞬间沉下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丢给司徒悦一句没有温度的话:“你也进来。”
晚膳时刻,菜肴精致丰盛。席间,司徒尚夫妇的注意力几乎全在司徒仅云身上,问她起居饮食,问她在老家可习惯,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司徒悦则闷头扒饭,味同嚼蜡。
终于,司徒尚的目光转向了他,有几分不满:“悦儿,上巳节你也露脸了,玩也玩够了。我与你母亲为你相看的那几家闺秀……”
“爹!”司徒悦猛地放下碗筷,打断了司徒尚的话。他抬起头,脸上是压抑的烦躁,“我说过了!我现在不想议亲!我只想专心修炼!”
“……修炼修炼!你眼里除了明月松间那点事,还有没有这个家?!”司徒尚的怒火被瞬间点燃,“男大当婚!成家立业!整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
“我结交的都是同门师兄弟!什么叫不三不四?”司徒悦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我在明月松间上了荣耀榜您提过一句吗?”
“你!”司徒尚气得手指发抖。
夫人金若君更是火上浇油,忧心道:“先前逃婚,所幸刀家家主与各长老通情达理,不予计较。你一走了之,哪知道我与你父亲是如何的抬不起头?!”
司徒仅云坐在一旁,端着碗,有些无措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吵,一脸茫然和尴尬,也插不上话。
司徒悦再也待不下去,甩下碗筷,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花厅。
“逆子!你给我站住!”司徒尚的怒喝被留在了餐桌上。
夜色渐深,司徒府花园的凉亭里,点着一盏明亮的垂花灯。
司徒仅云独自坐在亭中石凳上,面前铺着宣纸,手中执着笔,一笔一画认真仔细。她最终提笔,细细勾勒。笔尖流淌间,一个额束暗金抹额的青年男子轮廓渐渐清晰。
“阿姐好雅兴啊!”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突然从亭外假山后传来。
司徒仅云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滴墨汁险些落在画中人脸上。她慌忙用衣袖去遮画纸。
司徒悦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他显然心情不佳,但看到堂姐惊慌失措的样子,又忍不住想调侃几句。他探过头,瞄向画纸:“让我看看,阿姐画的是哪位……”话未说完,他看清了画中人,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拉长了调子,“哦——!原来是归峰山镇山府的大公子,宁非名啊!”
司徒仅云的脸更红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急忙将画卷起来:“阿悦!你胡说什么!”
司徒悦抱着手臂,靠在亭柱上,恢复了点吊儿郎当的样子,“画得还挺像!堂姐,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莫要胡说!”司徒仅云声音细若蚊呐,紧紧抱着画卷,像是抱着稀世珍宝。
司徒悦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烦躁的心情莫名好了点。他眼珠一转:“阿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
司徒仅云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脑海里大概是浮现着宁非名的身影。
司徒悦叹了口气,摊手道:“我跟这位宁大公子,可不太熟。他在家是顶梁柱,忙得很。不过嘛……”他话锋一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跟他弟弟宁可道熟啊!熟得不能再熟了!他还欠我钱呢!你想送点东西给宁大公子?我帮你转交!让宁可道那小子带给他哥,准成!”
司徒仅云抬起头,眼中半信半疑,道:“真的?”
司徒悦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不过阿姐,你可想好了送什么?”
晚风拂过亭角的风铃,叮咚作响,仿佛在应和着少女的心事。
——————
(启同廿六年三月初四 )
卯时。
明月松间的学堂内晨光微熹,弟子们陆续进入。
凌思未点卯,凌思之则端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身姿挺拔,面前摊开着一卷阵法图录,神情专注。
司徒悦拿着书册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凌思之,想起怀里的“重任”,因为宁可道那个家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没来,位置空空的,在凌思之旁边十分显眼。他走到凌思之旁边的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那个锦缎匣子,放在桌上。
凌思之的目光从书卷上抬起,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精致华贵的匣子。司徒悦见凌思之看过来,想着大师兄素来稳重,应该不会乱动,便道:“大师兄,帮我看一眼啊,我去趟茅房,三师兄来了让他先拿着。”说完,便急匆匆起身出去了。
学堂里人还不多,颇为安静。凌思之的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但那锦缎匣子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吸引力,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鬼使神差地,凌思之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拨开了匣子并未锁死的搭扣。
匣盖开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支玉笛。
笛身莹白温润,雕工简洁流畅,虽非名家手笔,却自有一股清雅韵味。笛尾系着一个丝绦编织的精致挂坠,坠子是一小块同样质地的白玉,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娟秀的“云”字。
凌思之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认得这个“云”字,昨日在观礼台的家族水牌上见过——司徒仅云。那位司徒小姐的目光似乎总若有若无地投向宁家方向。尤其是宁可道那家伙,穿着那身扎眼的赤金狼纹袍,在场上蹦跶得最欢……
他拿起玉笛,手指触感冰凉。目光落在笛子下压着的一张折叠起来的素色笺纸上。
一丝莫名的冲动驱使他展开了那张纸。
露出一行清丽婉约的小楷: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八个字,如同八根细小的针,绞着凌思之的心头。一股酸涩沉闷的陌生情绪翻涌上来。
他握着玉笛的手微微收紧。
君子?云胡不喜?
司徒仅云……宁可道?
昨日初见,便已情愫暗生?甚至……赠笛传情?
宁可道那副没个正形的模样在凌思之脑海中闪过,看着手中这承载着少女婉转心事的玉笛和信笺,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让他胸口发闷。
想了一会儿,他便放回原位。
周围的其他同门弟子都看见了这份小礼,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漫不经心:“哟,这么早?司徒悦那小子呢?说有好东西给我看……”
宁可道一脚踏入学堂,脸上带着散漫笑容,目光扫过,正好落在桌上的小匣上。
凌思之转过头,撞上宁可道疑惑和好奇的目光。他像是被烫到一般,他迅速移开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的书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是那挺直的背脊似乎比刚才更加僵硬,侧脸的线条也绷得紧紧的,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了好几度。
“诶,哪家姑娘送的定情信物啊?”凌思乔大声问。
“快打开看看!”秦玉附和着。
宁可道却有几分得意,一边说一边故意瞄向凌思之那边:“我怎么知道是哪个送的啊~”好像在炫耀着什么。
话音未落,凌思之转身站起,竹青色的广袖差点拂过宁可道的脸,吓得宁可道往后躲。
“昨日功课呢?”凌思之直立在宁可道面前,严肃问。
“害!没带。”宁可道回。
凌思之的独离剑没有出鞘,而是整把剑重重地摔在宁可道的桌上,凌思乔、雪千里、南宫明等周围的其他弟子见状都立刻坐整齐,不敢插手。
宁可道更是吓一跳,同时也很诧异,愤怒站起来:“干嘛?”
“出去。”凌思之道。
宁可道见他是动真格,双眼瞥了一下周围,偷偷拽了拽凌思之的衣袖角,用博取同情的眼神:“凌卿,这一回你也放过我吧…”
“从来如此便对吗?”凌思之冷言。
宁可道脸上立马变色,他就奇怪了,怎么每天都能放过他,今天就不行了,仿佛是故意找茬。
气氛尴尬之时,司徒悦回来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疑惑地看着凌思之,但重点是他要找宁可道说事,他手臂揽着宁可道,低声说:“对了,这个匣子是我堂姐的,她托我转给你大哥,所以我就拜托你了。”说完拍拍他的肩。
“搞半天不是给我的?”宁可道尴尬。
众人大笑。
而更尴尬的应该是凌思之吧,可他仿佛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深呼一口气。在他看来,没有人看出他心底的慌张,是他这个薄脸皮的人此刻唯一的庆幸。凌思之就这样微微低着头,丝毫没有发觉宁可道潇洒走出去的身影。
司徒悦问:“你干嘛去?”
“罚站!”宁可道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