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间月，笼中花》予馨以忱

8、裂痕

　　那晚的牛奶最终原封不动地放在床头，如同一个冰冷的物证，昭示着某种平衡被打破。

　　梅知许没有追问，也没有逼迫，她只是深深看了苏书禾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混杂这一丝受伤、一丝了然，以及更多苏书禾不敢细究的深沉。

　　然而，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落锁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像重锤敲在苏书禾的心上。

　　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冷汗浸湿了后背。

　　梅知许知道了。即使不知道具体细节，也一定察觉到了她的恐惧隐瞒和她那份小心翼翼的抵抗。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表面一切如常，梅知许依旧温柔体贴，过问她的起居，为她准备一切，但那种温柔里，少了些许真实的暖意，多了一层审视和距离。

　　她不再轻易触碰苏书禾，眼神却更加频繁，若有所思地留在她身上，仿佛在评估一件出现了瑕疵的藏品，思考着修复或是……处理的方式。

　　苏书禾如覆薄冰，她将那张写着“Elena”的转账记录复印纸藏在行李箱夹层最深处，与那张泛黄的照片放在一起。

　　这两样东西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理智，也冰冷地提醒着她所处的境地。

　　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更加努力地扮演着那个柔弱依赖，全然无害的苏书禾。

　　酒会的日子如期而至。梅知许亲自为她打理妆容，挑选首饰。

　　当那条香槟色的吊带长裙再次穿在身上时，苏书禾感到一种近乎赤裸的不安。

　　梅知许站在她身后，为她戴上一条钻石项链，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锁扣“咔哒”一声合上的瞬间，苏书禾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梅知许的手停留在她的颈后，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那脆弱的脊椎。

　　“很完美。”她在镜中与苏书禾对视，唇角勾着完美的弧度，眼神却幽深的像一口古井，“今晚，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酒会设在市中心顶级的酒店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苏书禾挽着梅知许的手臂，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欣赏和探究的目光。

　　梅知许从容应对，将她介绍给各色人等，语气亲昵自然，仿佛她们真的是亲密无间的伴侣。

　　苏书禾努力维持着微笑，扮演着花瓶的角色，手心却一片冰凉。

　　她注意到，有几个人的眼神有些异样。那并非单纯的欣赏，而是带着一种……了然甚是怜悯的意味。尤其是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士，在与梅知许寒暄时，目光几次落在苏书禾身上，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中途，梅知许被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围住交谈。她拍了拍苏书禾的手背，柔声道：“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苏书禾乖巧点头，看着她融入人群。几乎是立刻，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松开了些许。

　　她端着酒杯，假装欣赏墙上的画作，脚步却不自觉地向着露台的方向移动。那里人少，空气也清新些。

　　就在她即将踏上露台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苏小姐？”

　　苏书禾回头，是刚才那位目光带着怜悯的年长女士。

　　“我是陈静，知许的……前辈。”女士自我介绍，目光明锐地扫过她脚裸上那条即使在裙摆遮掩下仍偶尔闪露的脚链，“你还好吗？”

　　苏书禾心中一紧，强作镇定：“我很好，谢谢关心。”

　　陈静走进一步，声音压的更低，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疲惫：“Elena还好吗？”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炸的苏书禾几乎魂飞魄散。她猛地抬起头，撞上陈静了然又带着怜悯的眼神。

　　“我……我不认识……”她下意识否认，声音干涩。

　　陈静摇了摇头，打断了她：“孩子，有些笼子，看着是金子打造的，但它终究是笼子。”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掠过苏书禾的脚裸，以及她颈上那条刚刚被梅知许亲自戴上的钻石项链，“Elena曾经也有一条类似的链子，她以为那是爱。”

　　苏书禾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她现在在哪里？”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问。

　　陈静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带着深深的惋惜：“她走了。具体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只知道她走之前，生了一场大病，精神很不好……”她顿了顿，看着苏书禾苍白如纸的脸，终究不忍多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保护好自己。”

　　说完，她像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苏书禾僵在原地，露台吹来的夜风拂过她赤裸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Elena走了，精神不好……是被逼走的？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书禾？”

　　梅知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书禾猛地回神，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笑容，却僵硬无比。

　　梅知道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向陈静离开的方向，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复温柔。她走上前，自然地揽住了苏书禾的腰，力道有些重。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透着无可辩驳的掌控力，“我们该回去了。”

　　回城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梅知许闭目养神，指尖轻轻敲打着膝盖，那是她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苏书禾紧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押送回牢笼的囚犯。

　　回到别墅，梅知许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她去先休息，而是直接牵着她，走进了书房。

　　“坐下。”梅知许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力。

　　苏书禾依言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心脏狂跳。

　　梅知许没有开大灯，只点亮了书桌上那盏复古的台灯，昏黄的光线将她的面容勾勒的半明半暗。

　　她走到书桌后，却没有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苏书禾从未见过更厚实的相册。

　　“你想知道Elena是谁，对吗？”梅知许将相册放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的目光直视着苏书禾，不再是温柔的伪装，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和深不见底的偏执。

　　苏书禾的呼吸停滞了，她看着那本相册，仿佛看着潘多拉的魔盒。

　　梅知许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相册的封面，声音低沉而清晰：“她是我的错误。而你，书禾，绝不会重蹈她的覆辙。”

　　灯光下，梅知许的眼神灼热的可怕，那里面翻涌着占有偏执，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

　　“因为，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把你从我身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