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间月，笼中花》予馨以忱

12、雨夜

　　与那个神秘男人的短暂通话后，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苏书禾最后一点侥幸的幻想。

　　她不再只是一个偏执着的收藏品，更是某个更大棋局中的一枚棋子，被一双冷静甚至冷酷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这种认知带来的恐怖是无声的，却无孔不入，渗透进她的每一次呼吸。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完美。她不再需要刻意表演温顺，因为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已经攫住了她。

　　她像一台设置好程序的机器，精准地执行着梅知许期望她做的一切，甚至做的更好，她将花房打理的如同仙境，餐点搭配的营养均衡又符合梅知许挑剔的口味，在梅知许回家时奉上恰到好处的微笑和拥抱。

　　梅知许似乎将这种“完美”理解为了彻底的臣服与接纳。

　　她脸上的温柔日益真实，那种紧绷审视的状态渐渐放松。她开始规划更远的未来，比如带苏书禾去国外参加一个建筑界的颁奖典礼，或者在她下一个重要的设计项目中，融入苏书禾花艺的元素。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书禾。”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拥着苏书禾，在她耳边呢喃，语气满足而笃定。

　　苏书禾总是闭着眼，轻轻“嗯”一声，仿佛沉溺在幸福中。

　　然而，在她平静的外表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正在涌动。那个雨夜与神秘男人的通话，虽然令人绝望，却也给了她一个明确的信息：外部求救，尤其是向那个可能与梅知许站在同一阵线的人求助，是死路。

　　她必须自救，必须依靠自己，找到那条几乎不存在的缝隙。

　　她开始更加系统，也更加隐秘地收集信息。

　　她记住了备用发电机启动的精准时间，摸清了停电时哪些摄像头会短暂失灵。

　　她利用帮梅知许整理书桌的机会，记住了她重要文件通常存放的位置和锁的类型。

　　她甚至开始留意梅知许服用的安眠药品牌和剂量，不是想用来伤害她，而是为自己争取可能的时间窗口。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个老旧手机上。那是她与外部那个知情者唯一脆弱的连接点。她需要再次冒险，但这一次，必须更有准备。

　　时间选择在一个周五。梅知许晚上有一个推不掉的商业晚宴，预计会很晚回来。

　　苏书禾提前表示自己有些偏头疼，想早点休息。梅知许不疑有他，细心叮嘱她吃药，并在离开前吻了吻她的额头。

　　确认梅知许的车驶离别墅后，苏书禾立刻从床上起来。她没有开灯，借着月光，再次潜入了梅知许的卧室。心脏依然狂跳，但动作却比上一次熟练和镇定的多。

　　她撬开抽屉，拿出手机，开机。

　　这一次，她没有拨打那个唯一的号码，而是快速进入了手机的设置菜单，寻找着可能存储的信息。在通话记录的详细信息里，她找到了那个号码的完整数字。她死死地盯着那串数字，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刻在脑海里。

　　然后，她做了一件极其冒险的事。

　　她拿出自己那部被梅知许监控着的智能手机，趁着它还有微弱的信号，飞快地将那串号码输入通讯录，并署了一个极其普通，绝不会引起怀疑的名字——“王医生”。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删除了手机上的操作记录，将老式手机恢复原状返回抽屉。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心脏依旧像雷鼓一样。她记住了那个号码，这是她掌握的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与梅知许背后那个隐秘世界相关的具体线索。

　　接下来的几天，苏书禾在极度的焦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中度过。她不敢轻易用任何方式去联系那个号码，她需要等待，等待一个绝对安全，不会被梅知许和那个神秘男人察觉的机会。

　　这天夜里，天气骤变，狂风呼啸，很快下起了倾盆大雨，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雷声滚滚，闪电不时划破夜空，将房间照的一片惨白。

　　苏书禾被雷声惊醒，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她从小就害怕这样的雷雨夜。

　　就在这时，她放在床头柜上，属于她的那部智能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显示有一个未知号码的来接电话。

　　这是她记下的“王医生”的号码。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了。是那个男人？他为什么打电话来？他发现了什么？还是……这只是一个试探？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挂断了，仿佛只是被雷声干扰而产生的误拨。但苏书禾知道，这绝不是巧合。

　　几乎在同时，她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梅知许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被雷声惊扰的倦意和显而易见的担忧。

　　“书禾？是不是吓到了？”她快步走来，在床边坐下，自然地伸出手，想将她拥入怀中。

　　就在梅知许的手即将碰到她的瞬间，苏书禾不知从哪里涌来上一股勇气，或许是连日来的恐惧压抑到了极致。

　　她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梅知许的触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预料到的尖锐：“别碰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窗外的雷声滚滚而过，映照出梅知许瞬间僵住的身影和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严重的温柔和睡意顷刻间褪去，被一种深沉受伤的，以及迅速集聚的风暴所取代。

　　她静静地看着梅知许，看了许久。雨声和雷声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为什么？”梅知许的声音很轻，却比窗外的雷声更让苏书禾感到心悸。

　　苏书禾浑身发抖，牙齿咯咯打颤，她知道自己冲动了，但她无法控制。那些被压抑的恐惧、愤怒、委屈，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我……我不是你的宠物！我不要永远被关在这里！”她哽咽着，泪水终于决堤，“Elena……Elena到底怎么了？那个男人是谁？你们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梅知许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里面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她缓缓地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床角的苏书禾，像在看一个不懂事却打破了珍贵花瓶的孩子。

　　“我给了你一切，书禾。”她的声音平静地可怕，“我为你建造了这座能遮风挡雨的堡垒，为你驱散了所有的阴霾。而你，却只想着逃离，想着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去和外人。”

　　她向前走了一步，阴影笼罩住苏书禾。

　　“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让你忘记了，谁才是你世界里，唯一的光。”

　　窗外，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夜空，紧随其后的炸雷震的玻璃嗡嗡作响。苍白的光照亮了梅知许毫无头绪的脸，和她眼中那片没有商量余地的冰冷执念。

　　苏书禾知道，那场她一直试图避免真正的风暴，终于来临了。而这一次，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在风暴中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