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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榴莲千层与物理笔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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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薄薄的纸条,这会儿在顾云舒手里简直像个烧红的炭,烫得她指尖发麻。
周浩然。高二七班。
就这么几个字,在高中里跟直接喊“我喜欢你”也差不了多少了。空气一下子跟冻住似的,周围放学的喧闹声都像隔了层膜。顾云舒大气不敢出,脑子空白,只能死死攥着那张纸,手指头都捏白了,眼神死死钉在自己鞋尖上,恨不得看出个洞来钻进去。
“哇喔——!”陆子谦故意拉长调子,打破了这要命的安静,用手肘拱了下谢晚舟,眉毛挑得老高,“行情可以啊,云舒妹妹!”
这话像根针,戳破了那层无声的罩子。
谢晚舟脸上没啥表情,目光从顾云舒攥紧的手上挪开,看向前面,声音平平的:“走了。”
说完推着车就先迈步了,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低气压根本不存在。
顾云舒愣了一秒,赶紧跟上,手忙脚乱地把那碍事的纸条胡乱塞进校服口袋,跟藏赃物似的。脸上热得能煎蛋,心里头那只兔子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这是不高兴了?还是压根没当回事?
陆子谦倒是来劲了,凑到顾云舒边上,压低声音八卦:“行啊你,开学第二天就有人递‘投名状’了?这体育生够生猛的。怎么样,考虑考虑?”
“子谦哥!”顾云舒窘得想原地消失,小声求饶,“您别添乱了,我跟他真不熟!”
“不熟才刺激啊!”陆子谦看热闹不嫌事大。
走在前头的谢晚舟脚步好像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回头,也没搭腔。他沉默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气场。
回大院的路就十几分钟,顾云舒却觉得跟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陆子谦在旁边插科打诨,聊游戏侃大山,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全系在前面那人身上。
他今天,好像格外沉默。
虽然他一直都话少,但顾云舒就是能敏感到那点儿不同。平时的沉默是常态,今天的沉默,底下好像压着点什么。
是因为那张纸条吗?
这想法一冒头,就跟藤蔓似的疯长,缠得她心里又甜又涩。甜的是他可能在意了,涩的是怕他嫌麻烦。
总算到了大院门口,陆子谦家在前栋,挥手先撤了。就剩下顾云舒和谢晚舟,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往同一单元楼走。
自行车轮子碾过地面,咕噜咕噜的,混着两人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快到楼道口,谢晚舟突然停下,转过身。
顾云舒正低头琢磨心事,差点一头撞他背上,吓得赶紧刹车,一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纸条。”他看着她说。
“啊?”顾云舒没反应过来。
“处理掉。”他视线扫过她塞着纸条的口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商量劲儿,“你妈看到不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
刚刚心里头那点小窃喜,瞬间被这话砸得稀碎。细细密密的酸涩泛上来,原来只是怕麻烦,怕被长辈盘问。
“哦。”她低下头,藏起眼里的失落,乖乖把纸条掏出来,在手心里揉成一团,“知道了。”
谢晚舟好像还想说点啥,嘴唇动了动,最终啥也没说,转身推车进了楼道。
顾云舒跟在后头,看着他一级一级上楼,背影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有点模糊。她把手里那团纸攥得更紧了,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来来来,舒舒,快尝尝这榴莲千层,你谢阿姨特意跑城南那家网红店排长队买的!”顾云舒刚进门,就被妈妈李婉拉过去按在餐桌前。
桌上果然摆着个精致的蛋糕盒,开着盖,露出里面金黄诱人、层次分明的榴莲千层。那股浓烈的榴莲香混着奶油味,飘得满屋都是。
谢晚舟的妈妈周晴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两杯热好的牛奶,笑着招呼:“晚舟,别傻站着,快去洗手,陪云舒一块儿吃。”
谢晚舟低低“嗯”了声,把书包放玄关柜子上,扭头去了洗手间。
顾云舒乖乖叫人:“周阿姨好,妈。”
“哎,好,我们舒舒真是越来越标致了。”周晴看着顾云舒,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欢,又扭头朝洗手间方向喊,“晚舟!磨蹭什么呢?快点!”
顾云舒坐在餐桌前,屁股跟长了刺似的。手心里那个皱巴巴的纸团像个定时炸弹。她趁俩妈不注意,飞快地把纸团塞进了校裤更深的口袋里。
谢晚舟洗完手出来,在顾云舒对面坐下。他垂着眼,长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眼神。
周晴热情地给俩人分蛋糕,最大的一块放到顾云舒碟子里:“舒舒多吃点,学习耗脑子。晚舟,你也吃,别光看着。”
“谢谢周阿姨。”顾云舒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小块送嘴里。口感绵密,榴莲香和奶香在嘴里炸开,是她最爱的味道。可这会儿,她却尝不出啥滋味。
餐桌气氛有点怪。
李婉和周晴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李婉笑着开口,装作随口问:“对了舒舒,今天开学第一天感觉咋样?跟新同学处得还行吗?”
顾云舒心里咯噔一下,拿勺子的手顿了顿。她下意识抬眼瞟对面的谢晚舟,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蛋糕,动作优雅,好像根本没听见问话。
“还、还行。”顾云舒低下头,盯着蛋糕上的酥皮,“同学们都……挺好的。”
“那就好。”周晴接过话,眼神在儿子和顾云舒之间溜了一圈,笑眯眯地说,“我看晚舟今天回来好像没啥精神?是不是开学没缓过来?云舒啊,你们同年级,平时多互相照应点儿。”
谢晚舟抬起眼皮,看了他妈一眼,没吱声。
顾云舒只能硬着头皮应:“……嗯,知道了,周阿姨。”
“这孩子,随他爸,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周晴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又对顾云舒说,“云舒,你多包涵。他要是敢欺负你,你跟阿姨讲,阿姨收拾他。”
顾云舒脸颊发热,小声嘟囔:“晚舟哥哥……他没欺负我。”
“没有就好。”李婉笑着打圆场,又给谢晚舟碟子里添了块蛋糕,“晚舟,多吃点。听说你们高二物理竞赛选拔快开始了?准备得咋样了?”
“还行。”谢晚舟还是俩字。
“有把握就行。云舒啊,”李婉话头一转,看向女儿,“你物理一直是短板,高二可不敢松懈。有啥不懂的,多问问晚舟,现成的家教在这儿呢。”
顾云舒心猛地一跳。来了,妈妈们的“神助攻”虽迟但到。
她还没想好咋接话,就听对面谢晚舟淡淡地开口了:“她没问过我。”
顾云舒:“……”
李婉&周晴:“……”
空气突然安静。
顾云舒感觉脸上轰一下烧到了耳根。他这话啥意思?是抱怨?还是单纯陈述事实?
周晴先反应过来,立马板起脸“训”儿子:“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云舒那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你是哥哥,主动点能掉块肉啊?”
谢晚舟放下勺子,拿餐巾擦了擦嘴,不紧不慢。然后,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恨不得把脸埋进蛋糕里的顾云舒,语气听不出起伏:
“以后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不是“要问我”,也不是“必须问我”,是“可以问我”。一个看似给选择,实则带着他谢晚舟式风格的、不容拒绝的许可。
顾云舒的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她抬起头,撞上他的视线。他眼神还是没啥温度,但她好像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类似“期待”的东西? maybe just her imagination.
“……好。”她听到自己蚊子哼哼似的回答,“谢谢晚舟哥哥。”
这场在两位老妈看来“气氛和谐、进展喜人”的甜品夜总算熬过去了。顾云舒帮忙收拾完桌子,跟李婉回家了。
临走,周晴还硬塞给她一小盒没吃完的千层,让她当夜宵。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顾云舒背靠门板长长出了口气。跟谢晚舟待一块儿,尤其还在双方老妈那种“慈爱”又“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简直比啃一套物理卷子还累人。
她掏出那个已经被手汗浸得软趴趴的纸团,走到书桌前,犹豫了一下,没扔。把它塞进了书桌最底层带锁的抽屉,跟那些写满他名字的草稿纸、偷拍的他背影照片躺在了一块儿。
然后,她拿出那个写着“目标是B大”的新笔记本,翻到空白页,郑重其事地写下一行字:
“行动计划一:利用‘可以问我’的许可,制造合理独处机会。”
写完看着这行字,脸上又有点烧。她把这定义为“战略型暗恋”的必要手段。
第二天课间,顾云舒做物理练习册,果然卡在了一道棘手的力学综合题上。她咬着笔帽,算了三四遍,答案跟标准答案都对不上。
搁平时,她可能就跳过去了,或者去问老师。但今天,她盯着那道题,脑子里循环播放昨晚谢晚舟那句“可以问我”。
机会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练习册和草稿纸,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然后起身,视死如归地朝教室后门走。
理科实验班就在她们文科重点班斜对面。短短十几米走廊,顾云舒走得跟赴刑场似的。
实验班后门开着,她小心翼翼探脑袋往里瞅。教室里有点闹腾,男生扎堆侃游戏,女生三三两两聊天。谢晚舟座位在靠窗倒数第二排,他正戴着耳机,低头专注地看一本厚竞赛书,阳光洒在他低垂的眼睫上,镀了层浅金,跟周围的嘈杂完全两个世界。
他像自带隔离罩。
顾云舒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漏了一半。这会儿过去打扰他,会不会招人烦?
正犹豫要不要撤,谢晚舟像有感应似的,突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逮住了躲在门后、只露半个脑袋的她。
四目相对。
顾云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缩头。
但谢晚舟已经摘了耳机,看着她,用眼神扔过来一个问号。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顾云舒硬着头皮,抱着练习册走进去。她能感觉到好多目光唰地聚焦过来,好奇的,探究的。她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谢晚舟座位边。
“那个……晚舟哥哥,”她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这道题,我不太明白,能帮我看下吗?”她把练习册递过去,手指指着那道让她头大的力学题。
谢晚舟目光从她脸上移到练习册,没马上接,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
他同桌不在。
顾云舒乖乖坐下,身体绷得有点僵。第一次坐他旁边,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能看清他阳光下脸上细小的绒毛。
谢晚舟拿过练习册,扫了眼题目,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他手指修长,握笔姿势好看,写得飞快,字迹潦草但逻辑清晰。
他没直接讲,边写边简洁地提点关键:“受力分析,这漏了摩擦力。”“能量守恒,初始状态设错了。”
声音不高,语速平稳,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顾云舒凑近了些,专注地盯着他笔尖,努力跟上思路。他讲题的方式跟他的人一样,直接、高效,没半句废话,却总能一针见血。
“懂了?”他写完最后一个公式,放下笔,转头看她。
因为凑得近,他这一转头,两人距离猛地拉近,呼吸都快喷到她额发上了。
顾云舒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猛地往后一缩,脸瞬间红透,心跳咚咚咚砸胸口。“懂、懂了!”她忙不迭点头,一把抓过练习册和草稿纸,“谢谢晚舟哥哥!”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冲回自己教室,坐到位子上,顾云舒的心还砰砰狂跳。用手背冰了冰滚烫的脸,回想刚才他靠近的那一下,和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
这……就是独处吗?
好像,也不全是折磨。
她低头看着草稿纸上他留下的笔迹,那力透纸背的笔画,好像带着温度,熨帖着她雀跃又慌乱的心。
可惜,她这短暂的“胜利”没维持多久。
下午放学,跟林星辰刚出教学楼,就又看见周浩然等在那儿了。这次他没拿纸条,直接抱了瓶冰镇果汁,见顾云舒出来,立马笑着迎上来。
“顾云舒同学!给你的!”他把果汁塞她手里,笑容晃眼,“昨天不好意思,这个算赔礼!”
顾云舒看着手里冰凉的瓶子,再感受下四周看过来的目光,简直头大。
“不用了,真不用,我……”她试图推回去。
“别客气!拿着!”周浩然不由分说,然后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周末市体育馆有篮球赛,我们跟一中打,我上场,你来给我加油呗?”
顾云舒:“……”
她下意识就扭头找谢晚舟。一抬眼,果然看见谢晚舟推着自行车,跟陆子谦一块儿,正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静静地看着这边。
他脸上还是没啥表情,但顾云舒觉得,他周围的空气,比昨天更冷了。
他看见了。全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