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里的星星》雾栖汀

1、开学日的“人质”威胁

　　九月的江市还带着夏末的黏腻，梧桐叶梢已悄悄染了点焦黄。江市一中高一（2）班的教室闹哄哄的，满是陌生人间的好奇与试探。
　　苏软捏着录取通知书找到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轻轻舒了口气。刚清点完新生名册、分发完军训通知，作为新晋班长的她，实在需要个安静角落缓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顺到底，低头往课桌抽屉塞新教材时，她忽然顿住了。
　　抽屉里躺着颗糖——透明包装纸折射着阳光，裹着樱花粉的草莓形硬糖，右下角印着个极小却熟悉的星星标志。
　　苏软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都顿了半拍。这牌子这款式，是小时候陆屿总买给她、也是她最爱的那种。
　　糖旁边压着张对折的纯白便签，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展开，一行笔锋锐利的字映入眼帘：【公主裙照片在我这，别惹我。】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苏软耳根不受控制地烧起来。那个被刻意尘封的、裹着粉色蕾丝的羞耻记忆，猛地涌进脑海。她猛地抬头，视线下意识投向过道另一侧的靠窗最后一个位置。
　　那里不知何时坐了个人。少年穿蓝白校服，身形清瘦挺拔，正侧头看窗外，阳光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睫毛在眼睑下投着淡影，透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他缓缓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像凝住了。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却极快掠过一丝波动，嘴角极轻地向上牵了牵——不是微笑，是带着促狭和得逞的笑意，像在说“抓到你了”。
　　苏软像被烫到般低下头，手心紧紧攥着糖和纸条，冰凉的糖纸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陆屿。真的是他。
　　小学毕业后他家搬离机关大院，两人断了联系，算算也有三四年了。她以为那段形影不离的童年时光，早被岁月稀释成了模糊背景板，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突兀又强势地闯回来，还精准捏住了她的“死穴”——那张她藏在旧铁盒最底层、穿着蓬蓬公主裙掉着眼泪却硬咧嘴笑的照片。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陈老师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喧闹，也解救了苏软的窘迫，“欢迎大家来到高一（2）班这个新集体……”
　　苏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坐直，履行班长职责，可身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让她半边身子都僵着。开学典礼、领书、发校规手册，一系列流程在她魂不守舍的状态下走完，总算熬到了放学。
　　教室里再次喧闹起来，同学们收拾着书包。苏软深吸口气，转向过道那边。
　　陆屿正不紧不慢地把语文课本和笔记本塞进黑色双肩包，动作从容得像早上的“威胁”与他无关。
　　“陆屿。”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拉上拉链抬眸，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几小时前的促狭笑是错觉：“嗯？”
　　苏软摊开手心，皱巴巴的纸条和草莓糖暴露在空气中：“这个，什么意思？”
　　陆屿的目光在她掌心顿了瞬，又移到她紧抿的唇上，语气淡然：“字面意思。”
　　“照片怎么会在你那？”那是她的秘密！
　　“搬家整理东西，在我爸旧相机存储卡里找到的。”他言简意赅，背起书包站起身——比苏软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高，莫名让她下意识退了半步，“我觉得，由我保管更合适。”
　　“凭什么！”苏软有些恼，那明明是她的“战略储备物资”！
　　陆屿向前半步微微倾身，清冽的皂角香瞬间笼罩了她。他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就凭……我不想某天醒来，发现它被印在班群公告栏上。”
　　呼吸拂过耳廓，苏软耳根更红了，气鼓鼓地反驳：“你胡说！我才不会那么做！”
　　“以防万一。”他直起身，眼神里藏着点“早摸透你脾气”的笃定，“苏班长。”
　　最后三个字咬得稍重，带着点戏谑。苏软一口气堵在胸口，看着眼前这张褪去婴儿肥、棱角分明却可恶透顶的脸，才算懂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年被她忽悠穿裙子的傻白甜，竟变成了先发制人的冰山腹黑！
　　“那你把糖放我抽屉干嘛？”她没好气地问。
　　陆屿已经越过她朝后门走，脚步没停，留下一句飘在风里的话：“安抚‘人质’家属。”
　　苏软盯着手心的糖，扔了可惜，这确实是她小时候最爱的味道；吃了又像向恶势力低头。纠结半晌，她还是愤愤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熟悉的甜中带酸在口腔弥漫，沉睡的记忆瞬间被激活：一起爬树掏鸟窝、在院子里疯跑、分享糖果、闯祸被家长罚站的画面，伴着甜味涌来，渗进心底柔软的角落。
　　可一想到那张“人质”照片和陆屿的得意样，苏软又磨了磨后槽牙。她拿出手机点开加密的“素材库”相册，飞快新建画布，指尖滑动间，一个Q版小男孩跃然屏幕：穿华丽蓬蓬公主裙、戴小皇冠，却是冰山面瘫脸，眼角挂着颗泪珠。背景是几个加粗阴影字——“黑历史·珍藏版”。
　　盯着屏幕上反差萌的小陆屿，苏软心里的憋闷散了些，忍不住翘了嘴角。
　　行，陆屿。十年不见，第一回合算你狠。但他们的“幼稚账”，现在才正式开始。
　　她收起手机，细心抚平皱巴巴的糖纸，夹进刚发的新英语书扉页，动作自然得像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窗外，夕阳把天空染成暖橙，教室渐渐空了。苏软背起书包，最后看了眼那个空座位，转身走出教室。
　　风吹动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低语着一个关于糖纸、公主裙，以及一场刚重启的童年“战争”与甜蜜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们，已然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