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生长》打酒问路

11、咖啡与八卦

　　江晴笑了笑，没否认，小口啜饮着咖啡。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些许疲惫。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苗家瑶的语气随意，但眼神里带着熟稔的关切。她之前发微信问过江晴家里的情况，江晴只回了一句“没事，别担心”。

　　成年人的交往自有其分寸，关心是本能，不追问是默契，更是对彼此边界的尊重。苗家瑶懂得适可而止，但那份担忧始终藏在眼底。

　　“还好，”江晴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剧本底子扎实，讨论起来有劲头，不觉得累。”

　　“那就好。”苗家瑶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声音，话题自然地转向更具体的生活，“说真的，家里那个……半大小子，没给你添乱吧？”

　　她没等江晴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气带着过来人的了然：“这个年纪的男孩，自尊心比天高，主意比牛还倔，正处在说不得、碰不得的阶段。再加上家里刚出了这么大事……唉，想想都头大。你这边顶着创作压力，那边还得顾着他的情绪，两头奔波，真不是容易的事。”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真诚而务实：“这边剧组的事儿，但凡我能顶上的，你千万别客气，打个招呼就行。眼下这个节骨眼，孩子高考是头等大事，你先紧着他那边。熬过这半年，等他翅膀硬了飞进大学，成了年，一切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江晴听着，唇角微微弯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真实的暖意。她放下咖啡杯，语气平和：“他……其实挺乖的，比想象中懂事很多。”

　　苗家瑶闻言，挑眉，故意拉长了音调，一脸“我才不信”的表情：“得——了——吧！跟我这儿还打官腔、戴家长滤镜呢？”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年过年那会儿，剧组临时改戏，火烧眉毛似的催你去现场盯场，你回不去，打电话回家。是你妈接的电话吧？我就在你旁边，隔着听筒都听见你弟在背景音里阴阳怪气地嚷嚷，‘哟，大忙人还记得有家啊？’，那语气，啧啧，隔着千山万水都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刺儿头味。”

　　江晴被她的模仿逗笑，摇了摇头，并没有流露出不快或尴尬，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他啊……就是心里憋着点小孩脾气。从我高中决定住校开始，他就觉得是我‘抛弃’了这个家。后来我工作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更少，他心里有疙瘩，过不去，用这种方式刷存在感罢了，正常。”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窗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了然。这种神态，是苗家瑶在她谈论工作时很少看到的。

　　两人正说着，一个身影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是本剧的男主演，文诚。

　　“江老师，苗制片。”文诚在她们桌前站定，笑容温和，将手中一杯贴着“拿铁，无糖”标签的咖啡轻轻放在江晴面前，“上午辛苦了，讨论非常精彩。”他的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热情，也不会显得疏远。

　　江晴抬起头，礼貌地笑了笑，接过咖啡：“谢谢文老师，分内事。”

　　文诚又将另一杯美式递给苗家瑶：“苗制片，您的咖啡。”

　　“哎哟，谢谢文诚，还亲自送过来，太客气了。”苗家瑶笑着接过，语气热络。

　　文诚的目光转向江晴，态度谦逊：“江老师，刚才您对第三幕那个情感转折点的分析，真的让我受益匪浅。尤其是关于人物内心‘压抑的爆发’那个解读，给了我很多表演上的启发。”

　　江晴微微颔首，语气平和但保持着专业距离：“文老师过奖了。那个节点确实是人物弧光的关键，理解透了，表演起来层次感会更强。”她的话点到为止，既肯定了对方的领悟，又维持了编剧与演员之间应有的分寸。

　　文诚又简单聊了两句对剧本的整体感受，表达了对后续合作的期待，措辞得体，分寸感把握得极好。随后，他便礼貌地欠了欠身：“那不打扰二位休息了，下午见。”

　　“下午见。”

　　看着文诚转身走向其他工作人员的挺拔背影，苗家瑶立刻凑近江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看见没？特地绕过来先给你送的咖啡，标签还贴得清清楚楚，‘无糖’。”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调侃的意味。

　　江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神色没什么变化，视线落回自己面前的剧本上，语气平淡无波：“剧组礼仪而已，他给几位主创都送了。”

　　“哟，这会儿又成‘剧组礼仪’了？”苗家瑶挑眉，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我跟你讲，文诚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小透明了。上次你写的那部《浮光》大爆，他在里面演那个爱而不得、最后为女主牺牲的男四号，凭借几场哭戏意外出圈，现在微博粉丝涨了几百万，可是炙手可热的新晋小生。投资方看中他这股上升势头和路人缘，这次可是力排众议定了他当男主。”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晴，“他刚才跟你说话那态度，谦逊得都快赶上小学生见老师了。你俩……真就只是‘之前讲过戏’那么简单？”

　　江晴翻过一页剧本，用铅笔在上面轻轻标注了一下，头也没抬：“嗯。就是在拍摄的时候，有几场重头戏他情绪始终不到位，导演有点着急，让我去现场帮他梳理了一下人物心理和表演层次。工作交集，仅此而已。”她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任何私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苗家瑶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撇撇嘴，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行吧，你说啥是啥。不过说真的，他演技确实有灵气，人也还算踏实，不飘。这次合作，说不定能有惊喜。”

　　江晴只是笑了笑。

　　这个圈子里的人际往来，她早已习惯保持适当的距离和清醒。

　　开完一天烧脑的会，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导演一说散会，屋里瞬间热闹起来，收拾东西的、约着一起走的、喊饿的，乱哄哄一片。

　　江晴正低头收拾她那堆写得密密麻麻的剧本，眼镜还没来得及摘下，苗家瑶就凑了过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

　　“别急着溜！”苗家瑶声音清脆，带着熟稔的调侃，“今天脑力消耗严重，必须补充能量！我组了个局，就在旁边老鼓楼菜馆，地道本地菜，导演、几位主演都去，算是开工小聚，你可不能缺席！”

　　想着家里还有个人等着，江晴有点为难。“我得回去……”

　　“回什么回！你家那个半大小子饿不着的，都高三了还能不会自己找吃的？工作应酬也是正事，联络联络感情，顺便也让你喘口气。”她晃了晃江晴的胳膊，半劝半撒娇道：“给个面子嘛，江大编剧！”

　　江晴看看周围，确实大家都等着呢，只好点点头：“行吧，不过说好不喝酒啊。”

　　“放心，纯吃饭！”苗家瑶立马眉开眼笑，帮她拎起包。

　　趁大家往外走，江晴赶紧掏出手机给江屿发短信。屏幕亮起，没有新消息。
　　「晚上临时有个聚餐，不回去吃了。你自己解决晚饭，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一瞬，最终还是按了下去。发完把手机塞兜里，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

　　老鼓楼菜馆就在附近，门脸不大，但生意火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人声鼎沸的。他们上了二楼小包间，环境安静些。

　　一坐下，导演就大手一挥：“随便点，今天我请客！”气氛立马热闹起来。

　　“烤鸭必须来！”

　　“炖生敲！他家的绝了！”

　　“哎，那个河鳗也不错！”

　　大家七嘴八舌点菜，每定一个菜就嘻嘻哈哈讨论一番。

　　江晴坐在靠窗位置，旁边是苗家瑶，隔个空位是文诚。他脱了外套，穿着件灰色毛衣，看着比白天随和。点菜时，他转头问江晴：“江老师有啥不爱吃的吗？他们家菜偏清淡。”

　　“我都行，你们定吧。”江晴说着，看了眼菜单，“加个菊花脑蛋汤吧，清热。”

　　“这个好！”苗家瑶赶紧记上，“还是江老师会养生。”

　　等菜的时候，先上了几个小菜。水晶肴肉亮晶晶的，看着就馋人。文诚很自然地用公筷给江晴夹了块最大的：“这个不腻，尝尝。”动作特别顺，就像顺手似的，转头又跟导演聊起来了，好像根本没当回事。

　　江晴愣了一下，小声说了句“谢谢”。文诚只是笑笑，继续跟别人说话。

　　菜上来了，摆满一桌子。大家边吃边聊，话题还是围着剧本转。

　　“今天那场吵架戏真带劲！”女二号说，“我念台词的时候手心都出汗了。”

　　导演点点头，看向江晴：“确实，晴子写的本子就是扎实，情绪层层递进，演员也好发挥。”

　　文诚接过话头，态度很谦虚：“导演说得对。特别是第三幕那个转折点，江老师把人物那种压抑到极致、又不得不爆发的心态写得太细腻了。”他边说边很自然地伸手扶了下转盘——江晴正伸手去舀汤，转盘有点滑。“我当时读本子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地方要是演不好，整个人物就塌了。”

　　江晴舀了汤，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弯了下：“文老师太客气了。”她轻轻吹了吹汤勺，“本子写得再细，也得演员理解到位才行。就像这汤，火候到了，味道自然就出来了。”

　　文诚看着她吹汤的动作，眼神温和，顺着话茬接道：“好的本子就像好食谱，火候再到位，食材本身不行也白搭。”他说话间，手指很轻地搭在转盘边缘，“就像这道芦蒿，得是时令的才嫩。”

　　话音落下时，那盘碧绿的清炒芦蒿正好转到了江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