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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九层佛塔(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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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觉浅就这样跟着春杏几人在这杏花村内游荡,村民因得了黄皮子赐的仙药,最近一段日子都在勤勤恳恳地给杏树施肥。
沈觉浅也去看过这所谓仙人赐的灵药,上面并没有灵气波动,模样也并无什么特别,像是一些泥土粉末夹杂着虫子的混合物。
这仙药在春杏家后的地窖里有着许多,他亲眼看见过这丫头倒腾出的,听她的语气这东西比一般肥料好上几倍,说是仙药帮助结果,倒也算不上骗人。
当沈觉浅觉着百般无聊犯困时,周围的时间流逝明显加快不少,晃眼间,又开始下雪了。
正如沈觉浅刚来时一般,村门口的杏花树树叶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枝丫上还挂有冰棱。
屋内传来了刺耳的争吵:
“小春杏,这不是我不帮你,老夫真的没有办法。”白胡子老者双手背于身后,面上也是愁容一片。
“这人你救还是不救?”春杏只平静地看向老者,“你既受了他们的香火,就应该知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然,与你修行不利。”
老者听了这话也罕见沉默了下来,他本是一只骚鼠,也就是黄皮子,好不容易修炼化形,他们这一族本就是靠着人们的供奉修炼,上了小春杏这条贼船,还真是被她拿捏住了命脉。
春杏见老者神情松动,转而对着一旁的阿闲说道,“阿闲,今年收成几何?”
阿闲拿着算盘上下拨弄了几下,“比去年翻了三成,加上我们的零零总总能凑出一百两。”
“仙师,你看,我们这不是成了吗?”春杏一脸得意看向老者,老者理了理下巴处的白胡子,眼里也是有些不可置信,“真有这么多?!”
“嗯。”阿闲点了点头,老者眼睛微眯,“阿闲你小子不会跟着小春杏一起骗我吧?”
“仙师,你看你,怎么总把人想这么坏,这村里杏树今年结果翻倍的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春杏佯装生气,背过身去。
老者见人生气,又慌了神,“我不就多嘴问问嘛,你用得着生气?”
见春杏还是不理人,老者在屋内踱步几圈,最后无奈妥协,“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嘛。”
春杏听到老者松口,才半转身抬起一只眼看了他,“当真?”
“当真,不反悔,一定去。”老者已经熟悉小春杏的问话了,提前将话给回了。
春杏这才点了点头,站在老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谄媚的笑,“仙师,不愧为仙师,真上道,我就知道你是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
老者受了春杏这几巴掌,别说这妮子手劲还不小,肩膀酸痛得很,但是这话他还是很受用的,立马将背挺得直直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者领了任务就溜走了,阿闲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脸上难得一副正色,“春杏,你想好了吗?”
“嗯,怎么了?”春杏有些惊讶阿闲问她这个问题,阿闲摇了摇头,“只是心有不安。”
“噗嗤——”春杏笑了出来,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这也没发烧呀?”
“莫不是算盘打多了,昏了头?”
阿闲知道春杏这是在打趣安慰自己,轻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会陪在你身边的。”
“毕竟,我是你阿兄。”
春杏:……收回她刚刚冒出一点的感动。
第二天一早,阿闲就跑出去张罗起来,村民得知仙师要来,自然也是激动,都纷纷带上家底往村门口汇聚。
春杏则是向着反方向往村子最里面走去,沈觉浅“跟着”她,最后在一个比别的屋子都宽阔气派的砖房前停下,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敲响了门环。
“谁啊——”屋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妇人声音,当那张脸完整露出时,沈觉浅的瞳孔微缩,面上却又浮现一丝了然。
“林嫂。”春杏对着面前这个妇人打了声招呼,出来的人正是林月娘,她看了一眼春杏,下意识扶着腰,“原来是小春杏呀,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春杏知道林月娘是在疑惑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家门口,毕竟仙师要来的消息在村子里传遍了,村子里的人也都一大早就跑去看了,更何况是她这个曾得到仙师“恩泽”庇护的人呢?
“我来找李叔。”春杏目光在林月娘隆起的腹部停留片刻,也不跟她绕圈子,林月娘见春杏虽是客客气气的,但似乎是有急事找溏兄,便也未再多问,将人领进门去。末了还是忍不住嘱咐了几句,“小春杏,你李叔虽是杏花村的村长,但许多事也并不是他能够左右决断的。”
春杏听完这话,看向不远处干着木活的李叔微微愣了下神,很快又被笑意取代,“林嫂说得哪里话,我只是来找李叔聊聊天,你安心养胎便是。”
林月娘点了点头,用手轻轻安抚了几下肚子,没再说什么。
春杏走到李溏面前,看着他在手中雕刻着一块木头,看模样是个梨。
李溏将大功告成的木梨,用一根红绳从木梨头部的孔穿过去,随后又将身上的木屑抖落干净,这才看向眼前来的客人,“来了,小春杏。”
他对于春杏的到来,并不意外,更像是等候许久。
春杏也笑着给李溏打招呼,“李叔,”转而目光又落在他手中的木梨上,“这个木梨雕的真可爱。”
“是送给你们还未出生的孩子吧?”
李溏闻言将手中木梨攥紧,正色看向春杏,“小春杏,有些事情,你一个女儿家还是不蹚浑水为好。”
“不好意思啊,李叔,在我们那儿,可不分男女的,遇不平之事皆可反抗。”春杏俯视李溏,一副恣意模样。
李溏看着眼前少女志在必得的神情,摇了摇头,“你以为你真的能救得了这个村子吗?”
“为什么救不了?”春杏从腰间取出一张纸扔在桌上,李溏拿起来看了一眼,“李叔,这是官府的告示,上面说的农户每口人一年可得十钱,我们杏花村人口老少皆算,也不过将近百,你却向上报了两百五十余口,一连三年都没有减少过人口。”
“可村子里年年都死人,上面发下来的钱只多不少,这死人的钱也没有送到他们家里,李叔,我就想问问,你知道这钱去哪了吗?”
春杏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溏,李溏应上她的目光,沉默半晌,眼神有些古怪,“你想怎么做?”
“李叔,你知道吗,今年村子的杏树结果比往年多了好几倍。”春杏答非所问,李溏却是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外面那个道人是你找来的?”
“嗯。”春杏坦荡承认,“我们靠杏树也能挣得一百两,李叔,这样没有什么不好的。”
李溏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在她的希冀下还是缓慢摇了摇头,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春杏,她怒极反笑,“真是荒唐!”
“从前没钱便罢了,如今有了生钱的路子,为什么还是要走老路呢?”
李溏在听到一百两时,就知道瞒不住春杏,他确实是拿了村子里的人口补贴,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显得有些干瘪,他眼神望向远方,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小春杏,你见过仙人吗?”
没等春杏回答,李溏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曾见过。”
说到此处他神情痴狂,既惊又喜,“耀武扬威的知县也曾匍匐在地跪拜只求一线生机,什么皇权富贵,什么家国律法,都抵不过仙凡有别。”
仙人一怒,浮尸万里,山河皆碎,只要看过一眼,此生便不会再忘却。
“仙人捏死我们跟我们踩地里的蚂蚁一样简单,而就是这样的人,他愿意帮我的阿梨成仙。”说到这里,李溏的双眼充满了希冀,亮得惊人。
“所以你为了你的阿梨就要全村人陪葬吗?!”春杏觉得讽刺极了,“小春杏,你还是不懂。”李溏无声地叹息,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在春杏的眼里,这一切都是欲望被无尽放大后的丑恶姿态,“我是不懂,我只知万事万物都是相辅相成,善因结善果,李叔,回头是岸。”
“小春杏,来看看你的朋友吧,下一次,就不一定还能再见面了。”李溏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笼子,春杏莫名有些不安,在看清笼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之后,一把夺过木笼,脸色也瞬间苍白了几分。
李溏并不打算和她争夺这个木笼,任由春杏将里面鲜血淋漓的黄皮子放出来。
春杏看到木笼里化为原型的“仙师”,鲜血染湿了他的毛发,凝固成一根根暗红色的针,要不是他腹部还有微弱的起伏,将春杏的理智勉强拉了回来,“你怎么发现他的?”
李溏有些同情地看向春杏,随即眼神中又有些崇拜,“仙凡有别,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所有人都逃不掉的。”
春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阿闲他们还在外面!”木笼子里关的是仙师,那么在村门口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