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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九层佛塔(7) ...


  •   耳旁掠过几声短促的虫鸣,刺眼日光里,漫天杏花飞落如雨。沈觉浅被晃得抬手遮脸,等了片刻才缓缓睁眼,看清周遭景象。

      古老破败的木匾上,自右向左刻着几个简洁工整的字——杏花村。沈觉浅瞥了一眼,嗤笑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耳旁的冰蓝色保护罩。杏花村,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村子,与他倒是颇有些缘分。

      先是一条可怜鱼,现在又是什么呢?

      将要入夏,街道旁的杏树已落得稀疏,杏花村内人来人往,叫卖的小贩偶尔路过。

      “小伙子,面生得紧,外地来的吧?”一个身穿短打粗布麻衣的老伯,一屁股坐在店家侧面的石阶上,鞋底裹着一层厚淤泥,鞋面沾着几块干裂的泥屑,面前的板车上堆着些零零散散的瓜果,看着倒还新鲜。

      沈觉浅的目光从光秃秃的枝桠移到卖瓜果的老伯身上:“是的,老伯,劳驾问一下,这地方哪有食宿?”

      老伯打量着眼前玄金色短打劲装的男子,心里暗道,这外乡人模样真是俊俏,十里八乡也找不出第二个。他指了指不远处:“从这直走,右拐,再往左走几十步就到了。”

      “好的,那劳驾老伯您推我过去吧。”沈觉浅掏出几块碎银,也没等老伯答应,就塞到他手心里。

      老伯掂量着碎银,分量不轻,又看了眼已经躺在板车上的男子,指了指自己,神情古怪:“我?”

      沈觉浅打了个呵欠,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点了点头,便昏睡过去。

      老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年轻力壮的要他一个佝偻身子、年过花甲的推过去,真是头一次见。

      “啊欠——”

      沈觉浅猛地打了个喷嚏,从板车上半坐起来,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眼前的房屋上高高挂着红灯笼,天已经黑了,白日那位老伯早已不见踪影。

      “你醒啦?”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从屋里推门而出,头发随意扎着,蓬松自然,身穿藏青色布裙,裙摆处打了个麻色补丁。她看向沈觉浅,明亮的眸子里藏不住惊喜雀跃,“你不知道,李阿伯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推到这儿。到门口怎么叫你,你都不醒。”

      “也不知道你吃什么长的,跟石头似的。我兄长和李阿伯两个人都扶不动你,没办法,只能让你睡在屋外了。”

      沈觉浅任由她打量。姑娘暗自咂舌:“该说不说,你长得真俊俏。在我们那儿,你这样貌不是明星就是顶流。”

      “你们那儿?”沈觉浅微眯眸子,困倦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自顾自道:“我们那儿就是我们那儿,总之很远,说了,你大概也不懂。”她又问,“你外地来的吧?”

      “嗯。”沈觉浅觑了她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看见后面那豪华富丽堂皇的酒楼没有?”姑娘一只手指着后面,另一只手叉腰。沈觉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扇简陋陈旧的木门旁,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杏花酒楼。

      沈觉浅嘴角不自觉抽了抽,看向满脸自豪的姑娘,状似无意地问:“我见识少,可没见过酒楼开在村子里。”

      “你不是都说了,你见识少吗?”姑娘把指着后面的手收回来,叉在腰上,一双狐狸眼在眼眶里打转。

      “嗯。”沈觉浅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又打了个呵欠,再觑了她一眼。

      姑娘双手叉腰的劲儿顿时散了大半。这俊俏小子怎么这么嗜睡,莫不是个短命的?可看他脸色,也不像气血不足。她压下疑惑,一边带路一边说道:“酒楼有酒楼的规矩,你住左边第三间,一日六枚铜钱。”

      沈觉浅跟着走进屋内。布局与一般农户家并无两样,只是稍宽敞些,也干净许多。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前面提灯带路的姑娘身上,仿佛才想起有这个人:“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姑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步子微微一顿,才继续往前走:“我以为你不会问呢,叫我春杏就好。”

      沈觉浅记下她的名字,停下脚步:“到了。”

      春杏提着灯笼回头一看,还真是左边第三间到了:“困归困,你人倒是不糊涂。一日六枚铜钱,别忘了。”

      沈觉浅应下,也没错过春杏望向远处晦涩的目光——那似乎是左边第一间房。

      第二日午时,门口传来春杏急促的敲门声。沈觉浅才慢悠悠从床榻上爬起来:“何事啊,春杏姑娘?”

      “你再晚点开门,我都要白头发了。”春杏端着两碟小菜和一个馒头,皮笑肉不笑地说。

      沈觉浅只当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看了眼外面日头正盛:“我说怎么起得有些费力,原来是少吃了一顿。”

      春杏斜了他一眼,把吃食放进屋内:“我可是来叫过客官的。定是我们杏花酒楼客房睡得太舒服,才让客官少吃了一顿。怕你饿着,我这个掌柜的,特地送来吃食。”

      沈觉浅见她一副生怕他少付铜板的贪财模样,浅笑:“那我倒是要谢谢春杏掌柜的了。”

      “不用谢。”春杏把菜放好,“客官慢用。”说完便一溜烟拐进转角不见了。

      沈觉浅靠在床榻上。来杏花村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出门问过林月娘和阿梨,村里人都热情好客,却说没见过这对母子。杏花酒楼里旭日东升西落,与外界并无不同,可这没有不同,往往才是它的蹊跷之处。

      “客官,今日食馍还是馍?”春杏轻敲门后问道。

      沈觉浅已经习惯了她的抠门,只把门打开。门外的人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开门,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干笑两声:“还真是巧哈。”

      “吃馍。”沈觉浅抱臂倚着门,眼尾上扬,心情不错地看向春杏。

      春杏听完顿时蔫了:“行,客官,我这就去给你拿。”

      沈觉浅指尖捏着两颗碧绿翠枣,转了七八圈,枣皮蹭过指腹的凉意很清。过了一会儿,春杏端着馍从门外走来,嘴里不知还在嘀咕些什么,一进门就挂上谄媚的笑:“客官,你慢用。”

      “多谢春杏掌柜的。”沈觉浅把玩着手中的翠枣,递了一颗到她面前,“我这倒是有颗枣,想请你尝尝。”

      春杏看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馍吃起来。房间里只传来她咀嚼的声音。吃完最后一口,她倒了杯水喝下去:“你这枣,应当不会很苦吧?”

      沈觉浅笑了笑:“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还真是给你装到了。”春杏接过枣,像吃药一般一口吞下去,“你不知道,我想吃这一口馍很久了,久到我都快记不清他们的眉眼了。”

      “别说,你这枣,还真不错。我好像又看见他们了。”

      沈觉浅看着周围开始变幻的场景,知道春杏上锁的记忆阀门终于被打开了。

      来到左边第一间房门前,他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周围有许多形色各异的村民,他们的脸被拉得很长,身躯浮动扭曲。片刻过后,沈觉浅才看清他们的脸和村子的样貌——如果猜得不错,这才是真正的杏花村。

      只是街道上有些寂寥冷清。一个穿着道袍、留着长胡须的老者,背着一把桃木剑,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咒语。

      几个村民穿过沈觉浅的身体,跑到老者跟前跪下,不断叩首:“仙师,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才十岁啊,怎么就遭了这般横祸……”

      “仙师,求您救救我的相公吧~没了他,我可怎么活啊~”

      “仙师,……”

      老者依旧念着咒语,手里的桃木剑不断挥舞。其间,一个头戴藏青色布巾的男子先起了头,往老者宽大的道袍里塞进一块碎银:“仙师,可否先帮我妹子除邪祟?”

      老者抬了抬眼皮。头戴布巾的男子顿时喜笑颜开:“仙师,这是允了,我妹子有救了!”

      见他得到首肯,其余村民纷纷效仿,东拼西凑掏出些铜板塞进老者袖袍。可老者并未给出反应,众人一时不知所措。

      头戴布巾的男子忙道:“这是声音不够大,没有传到仙师耳里。”说完又从腰间掏出几枚铜板往里扔,“首饰之类的,想来也能发出声音,让仙师听到。”

      几个村妇取下手上发黑变形的银镯子,也通通扔了进去。扔到最后实在无物可扔时,头戴布巾的男子咳嗽两声,老者才睁开眼看向底下跪倒一片的村民。

      沈觉浅坐在一旁看戏。只见老者拿出一张黄色符纸放在嘴里嚼了嚼,又喝了一口酒,随后涂在桃木剑上:“请太上老祖来,邪祟速速显形——”

      他闭眼,两指从眼前划过:“天眼开,西南方!”话音未落,桃木剑“咻”地刺出,剑尖堪堪停在沈觉浅眉眼前一毫厘。没等他反应,老者又抽剑乱舞,最后猛地劈向地面,“咔嚓”一声,桃木剑断成两截,地上随即渗出一滩黑红色血迹,引得周围村民纷纷感谢。

      沈觉浅打了个呵欠,发现老者手里那半截桃木剑还在渗血。血迹正是从被斩断的截面处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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