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拔剑问道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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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见！”
江佐年朗声一笑，与林灼渊用力一握手掌。少年眼中光芒粲然，尽是初踏仙途的锋芒。两人相视颔首，随即转身，几同时迈入了阵法之中。
就在踏入阵法的刹那，林灼渊心神一凛，考验已然开始。他自诩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清楚洛仙宗山门真正的模样，心中存了几分勘破虚妄的底气。
“既然都是假的，不妨就让我看看我的内心。”他低语，手中长剑出鞘。
然而此刻，他全然低估了问心鼎的可怖。
这份轻慢，注定要他付出代价。
入阵前，他思考过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
但却与此处大相径庭。
他原以为，无非是些妖魔肆虐、尸山血海的骇人场面，或是疼爱他的师兄们一朝冷眼，甚或是因己之过导致众叛亲离……那些修仙话本里常见的桥段。
竟然都不是。
他只是一眨眼，就变成了婴儿，被看不清脸的女人抱在怀里。
她低低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嗓音柔软得像初春的雪。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背脊，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和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拍抚。透过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怀抱的温暖，像冬日里裹住全身的阳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
他完全无法控制这具幼小身躯，眼皮沉重地打架，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彻底昏睡过去前，女子飘忽的声音钻入耳中：
“你是……我的孩子。”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待感知重新拼凑完整，破碎的画面已更迭。
梧桐枯叶擦过眼帘纷纷坠落，在地上堆积成枯黄的茧。他被困在破败院落里，牙牙学语的童声在四面漏风的墙间空洞回响，没有应答。
紧接着，画面突兀地一转，他坐在陈旧学堂的木椅上。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被枯死的枝桠切割成无数碎片，如同一面打碎的镜子。乌鸦的嘶鸣尖锐地刺破寂静，那声音不似活物，倒像是从腐朽记忆深处刮出来的嘲弄。
我……是谁？
不对，这里是……
……假的。
不远处有脚步声又极又重地传来。
他猛地一抬头，就看见古板的夫子怒气腾腾向他走来。
不愿在此浪费时间，林灼渊双手撑桌就像走，却感觉屁股被黏在椅子上了，怎么也起不来。
怎么会这样？！
我的灵力呢？
林灼渊感觉自己重新变回了凡人，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子高高抬起戒尺。
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子高高举起了那根冰冷的戒尺。
戒尺带着风声，重重砸落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发出巨响，挥出的劲风拂过他面颊。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让他浑身僵硬，此刻如鲠在喉。
“你这学生怎么如此顽劣！”
不是，你谁啊？！我就不认识你啊！
他在心中疯狂反驳，喉咙却如同火烧，剧痛难当，无法吐露一字。
眼看戒尺就要落到他身上。
林灼渊下意识闭眼侧头闪避。然而预想中的痛楚迟迟未至，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周遭景象竟再次变幻，他已从那个莫名其妙的学堂“毕业”了。
还来不及松口气，余光中一身刺目的红。
林灼渊一低头，发现自己竟然一身红色喜袍。
啊？
根本来不及喘息。
一个脸上生着颗硕大黑痣的媒婆猛地扑上来，枯瘦如鸡爪、指甲泛黄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他那点微弱的挣扎在对方手中如同蚍蜉撼树，被完全无视。
“你做什么？！”林灼渊挣扎，“放开你的手！”
媒婆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只是铁钳般拖拽着他，一路朝着那间处处缠绕着刺眼红绸的屋子走去。
“吉时已到——迎姑爷——”那尖细拖长的唱喏声刺入耳膜。
“我还小呢，不要成亲！！！我还没有喜欢的人！你放开我——”
林灼渊奋力挣扎，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惊慌。可任凭他如何喊叫，两旁站立的人们都如同扎好的纸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注视着这一切。
诡异的气氛让他惊出一背冷汗。
然而他的双脚根本不受控制，虚软无力地向前挪动。
媒婆枯瘦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自己的手臂。
“一个入赘的，哪来这么多废话？”媒婆啐了一口，混浊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他脸上。
“......嘤。”
林灼渊喉头一哽，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恍惚间，他身不由己地被拖进了张灯结彩的喜堂。
刚跨过门槛，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便围了上来，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逼迫他行礼。
“我……”他刚要开口，门外骤然响起震耳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炸成一片。
林灼渊回过头，新娘子正好跨过高高的门槛。
他心头一震：嚯！新娘比我整整高了一个头！等等，这个身高……
来不及多看，他就被那几个大汉压着和新娘站在一起。
不等他细看，那几个大汉已经粗暴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到新娘身旁。林灼渊愤然侧目瞪去，却对上对方布满血丝、暴凸的眼球，吓得他立即缩了缩脖子。
没了灵力，这怎么打得过？我难道是这最菜的吗！
林灼渊绝望，新娘此时站到他身侧。大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容颜，她似乎朝着林灼渊的方向微微侧头。
林灼渊暗道：姑娘，实在对不住了！
他咬咬牙，决定暂且隐忍。
总之先乖乖和她拜高堂，入洞房人少了再找机会溜走！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他只盼这位姑娘日后能觅得真正的良人吧。
他甚至不敢细想自己究竟是如何陷入这般境地的。稍一回想，鼻尖就忍不住发酸，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要与他拜堂的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否则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子，被逼迫成亲......该是何等的委屈。
在众人的钳制下，他终究还是被强按着，完成了这场荒诞的拜堂之礼。
天色渐晚，几个大汉非常敬业把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路押送到新婚洞房。新娘一个人盖着盖头跟在他们后边。
林灼渊时不时回头，见这姑娘处变不惊。心里盘算应该怎么委婉得让她放过自己。
洞房内红烛摇曳，将一切都蒙上暧昧的光晕。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挑开了那方鲜红的盖头。
盖头飘然落地。
烛光下，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映入眼帘——竟是陆霄！
林灼渊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要裂来了。他的心上像被人往死里猛踹了一脚，疼得根本不敢大喘气，生怕一口气上不来死在这里。
偏偏问心鼎还嫌不够。
只见一身嫁衣的“陆霄”面如粉黛，目若秋波。眼波流转间，那抹红唇如初绽的花瓣般轻启：
“夫君。”
“咳咳，咳咳咳咳……”林灼渊一口口水差点呛死自己，满脸通红。
啊啊啊啊————天杀的，他要受不了了！
他此刻是真的要崩溃了！！！
十五年来，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绝望的时刻。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偷偷溜下山参加这什么宗门试炼了。
太可怕了！！！
若这幻境再不结束，他宁愿在大师兄面前自刎谢罪。此刻他胸口闷痛，喉间已泛起腥甜。
等等——试炼？
眼看那两片嫣红的唇瓣逐渐靠近，林灼渊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但他此刻面容扭曲，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逃！
林灼渊，拼尽全力地逃跑吧！！！
他拼尽全身力气，疯狂催动丹田内每一丝灵力。
苍天在上，后土为证，师尊宗主明鉴——
他才十五岁！他和大师兄的清白，决不能葬送在此处！
可能真的是拼尽全力了，忽然一瞬间就夺回了身体控制权，他当机立断撒腿就跑！
这辈子最快的逃跑速度可能就是此刻了！
他一手猛地拉开房门，一脚狠狠蹬地借力，身形如燕般两步翻过围墙，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危急关头，他甚至恨不得手脚并用，只求能再快一分。
眼见前方又有拦截的大汉，他凌空一记右鞭腿扫出，紧接着一个左正蹬踹开缺口！顾不上震得发麻的腿脚，他咬紧牙关，将速度催至极限。他堂堂一个修士，练了那么多年，他就不信他还跑不过这群凡人吗！
趁着与追兵拉开一截距离，他稍松一口气，下意识回头望去——却惊觉那些紧追不舍的身影，竟都顶着熟悉的面容。
毕曦道人，陆霄，穆凛冬，苏红铃……甚至有童年阴影的蜈蚣脸槐娘，他们如影随形。
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他们喊着林灼渊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郎君”、“姑爷”、“师弟”、“孩子”、“同门”、“徒儿”……各式各样的称谓如潮水般灌入耳中，几乎要撑裂他的头颅。
别喊了！都别喊了！
他头痛欲裂，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滚！我不是你们的任何人！”嘶喊间，他拼尽全身力气向前狂奔。
他也不知道该往哪跑，但去哪都比站在原地不动好。
“谁的孩子！谁的学生！谁的爱人！都不是！！！”他吼得声嘶力竭，字字泣血，“少用这些名号绑架我——我就是我！”
电光石火间，林灼渊幡然醒悟：好狠毒的问心鼎！
他不怕前路茫茫，不怕世道艰险。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也好，无人相伴也好……
唯独只怕，在万千身份的裹挟下，“我”不再是“我”。
如果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与提线傀儡何异？纵使死亡，也不过是傀儡退场时一抹虚伪的假笑罢了。
此心此念，即为——本我。
前方忽有纯白光芒迸现，如利剑劈开混沌。
林灼渊毫不犹豫向光奔去。眼前的空间碎成残渣，他没有丝毫忧郁，一跃而下。
他回头，眼前的景象慢放，他看见身后乌泱泱的人群挤做一团，红衣的“陆霄”化作点点火光，眼睛还一直注视着他……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整个人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噩梦啊……他真怕自己年纪轻轻就道心破灭。
他擦掉冷汗。
现在完了，他回去后该怎么面对大师兄啊。
要不接个任务下山躲两天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拔剑问道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