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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八章 未断线的风筝 ...

  •   谢清衍第十七次在画室醒来时,窗台上的薄荷草换了个方向。
      叶片不再朝着窗外,而是微微偏向画架的位置,像在凝视着什么。他撑着地板坐起来,后背的旧伤没有发作,只是在衬衫下隐隐透出浅淡的轮廓,像幅被水洗过的旧画。
      画室里飘着松节油的味道。
      季栾沂趴在画架前睡着了,胳膊下压着张画纸,露出的边角上画着半朵向日葵,花瓣的弧度柔和,没有了往日的颤抖。他的校服外套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处沾着点颜料,是谢清衍昨天新调的藤黄色。
      谢清衍走过去,捡起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指尖拂过季栾沂的发梢时,对方突然哼唧了一声,睫毛颤了颤,没醒。
      画纸上的向日葵旁边,有行极小的字:“第十七次,风是暖的。”
      谢清衍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屏住呼吸,仔细看着那行字。铅笔的划痕还带着点湿润,显然是刚写的。季栾沂的手腕上依旧没有疤痕,但这行字像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某个尘封的角落——他记得第十四次轮回里,季栾沂在画板角落写的“这次换我等你”,字迹和此刻如出一辙。
      他没忘干净。
      第十七次轮回里,季栾沂的记忆像株破土的芽,悄悄探出了头。
      谢清衍蹲在画架旁,看着季栾沂沉睡的侧脸。阳光从他的睫毛间漏下来,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只小憩的蝶。他想起昨天下午,季栾沂突然说要学画风筝,说“等美术展结束,就去红叶谷放风筝”,语气里的期待太过鲜活,让他差点以为轮回真的结束了。
      “唔……”季栾沂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谢清衍时,愣了愣,随即笑了,“醒啦?我昨晚画到半夜,不小心睡着了。”他揉了揉眼睛,伸手去够画纸,“你看我画的向日葵,是不是比上次好点?”
      谢清衍的目光落在那行小字上,季栾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瞬间白了,手忙脚乱地想把画纸翻过去:“没……没什么,随便写写的……”
      “栾沂。”谢清衍按住他的手,声音很轻,“你记得多少?”
      季栾沂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着,过了很久才低声说:“就……就一点点。像做梦似的,看到好多向日葵,还有艘总也画不好的船……”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画纸上的向日葵,“还看到你……总在受伤。”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块石头砸在谢清衍心上。
      他想起第十六次轮回的告白现场,季栾沂扑进他怀里时说的“你这个傻瓜”,当时只当是情难自已的感慨,现在想来,那里面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疼。
      “那些不是梦。”谢清衍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向日葵花瓣的玻璃罐,放在画纸上,“是真的。我们重复了十七次,每次你受伤,时间就会倒转,回到这个画室。”
      季栾沂的呼吸骤然变快,他看着玻璃罐里的十七片花瓣,每片上面的日期都像根针,刺得他眼眶发热。“那……那你说的喜欢……”
      “也是真的。”谢清衍打断他,目光坚定,“十七次,每次都真。”
      季栾沂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画纸上,把“第十七次”那几个字晕得发糊。“你怎么这么傻……”他哽咽着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一个人在梦里瞎想……”
      “怕你怕。”谢清衍抬手,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怕你觉得这太荒谬,怕你想逃离。”
      “我才不会逃。”季栾沂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用力,“你在哪,我就在哪。就算是做梦,我也想跟你一起醒。”
      画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着。阳光慢慢爬到画纸上,把那朵向日葵照得金灿灿的,像在发光。
      下午的美术课,季栾沂真的带来了风筝骨架。
      细竹条扎成的菱形框架,糊着半透明的桑皮纸,边角处用胶水粘着金色的流苏。他拿着画笔,在纸上认真地涂着颜料,画的还是向日葵,花盘朝着右上角,像是在追逐太阳。
      “等画完,我们就去红叶谷。”季栾沂一边调色一边说,“那里的风大,风筝能飞得很高。”
      谢清衍坐在他旁边,帮他扶着风筝骨架,看着他笔尖的颜料在纸上晕开。“你以前说,风筝线太细,容易断。”
      季栾沂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忘了?”谢清衍笑了笑,“第五次轮回里,你在操场放风筝,线断了,你追着跑了半圈,摔了个跟头,膝盖磕青了。”
      季栾沂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继续画画:“那这次我用粗点的线。”他从书包里掏出卷藏蓝色的线,线轴是木质的,上面刻着个小小的“沂”字,“我爸给我做的,说能拉住大风筝。”
      谢清衍看着那卷线,突然想起第十四次轮回里,季栾沂攥着船帆碎片跑向街角的背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而现在,他亲手递来了线轴。
      美术展那天,天气出奇的好。
      没有风,阳光暖得像融化的糖。季栾沂穿了双白色的运动鞋,鞋带系得紧紧的,手腕上戴着那枚花瓣戒指,指尖缠着圈藏蓝色的线——他把风筝也带来了,说“看完画展,就去红叶谷”。
      《奔马图》前依旧围着不少人,季栾沂站在人群外,没有像第七次轮回那样眼睛发亮,只是安静地看着,突然说:“清衍,你看马的鬃毛,是不是和风筝线很像?”
      谢清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奔马扬起的鬃毛在画里翻飞,确实像根绷紧的线,一头连着马,一头连着远方。“嗯。”他说,“都能往远处去。”
      季栾沂转过头,笑了,眼里的光比画里的马还亮:“我们也能。”
      从美术馆出来时,季栾沂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冰淇淋车说:“要吃草莓味的。”
      谢清衍愣了愣。第七次轮回里,季栾沂把草莓味的半支让给了他;第八次轮回,他故意没买,让季栾沂空着手上了山。
      “两支都要草莓味的。”谢清衍牵着他的手走过去,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次不分了。”
      季栾沂咬着冰淇淋,嘴角沾着粉色的奶油,像只偷尝蜜的松鼠。走到红叶谷山脚下时,他突然说:“我记得这里有口井。”
      谢清衍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口井是第二次轮回的噩梦——季栾沂为了捡掉落的画具,差点掉进去,是他扑过去拉住了对方,自己的胳膊被井沿划了道深可见骨的疤。
      “早就填了。”谢清衍握紧他的手,“去年冬天就填了,种上了冬青。”
      季栾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路边果然有片冬青丛,叶片上还挂着露珠。他松了口气,笑了:“那就好。”
      他们在山顶的空地上放起了风筝。
      季栾沂举着风筝跑了几步,松手的瞬间,向日葵风筝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藏蓝色的线轴在他手里转得飞快。风确实很大,风筝越飞越高,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金点。
      “你看!它没掉下来!”季栾沂兴奋地喊着,转身想跟谢清衍说话,却没注意脚下的石子,踉跄着差点摔倒。
      谢清衍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后背的旧伤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在提醒他某个未完成的轨迹——按照前十六次的轮回,季栾沂此刻应该摔在地上,手肘擦破皮。
      但这次没有。
      季栾沂稳稳地站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眼里的兴奋还没褪去,带着点惊魂未定:“吓死我了……”
      “小心点。”谢清衍的声音有些发紧,后背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了冷汗。
      季栾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又疼了?”
      谢清衍点点头,刚想说“没事”,就被季栾沂拽着坐在了草地上。对方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指尖轻轻按在旧伤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瓷。
      “我记得这里。”季栾沂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心疼,“第十四次,有根钢管……”
      谢清衍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疼得发酸。他没想到季栾沂连这个都记得,记得那滩刺目的红,记得他被推开时的决绝。
      “都过去了。”谢清衍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你看,风筝还飞着呢。”
      季栾沂抬头望去,风筝确实还在高空,藏蓝色的线在阳光下闪着光,牢牢地攥在他手里。“嗯。”他笑了,眼角却有点红,“这次线没断。”
      夕阳西下时,他们坐在山顶上,看着风筝在晚霞里飘。季栾沂把头靠在谢清衍的肩上,手里转着线轴,轻声说:“清衍,要是明天醒来,又回到画室了怎么办?”
      谢清衍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握紧了季栾沂的手,声音坚定:“那我们就再画一次向日葵,再放一次风筝,再来看一次晚霞。”
      “会烦吗?”
      “不会。”谢清衍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只要身边是你,多少次都不烦。”
      季栾沂笑了,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也是。”
      下山的时候,季栾沂把风筝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卷好,放进画筒。他的脚步很稳,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被石头绊倒,也没有被风吹掉画具。谢清衍走在他身边,后背的疼痛渐渐变成了温暖的钝感,像被阳光晒透的旧伤。
      走到半山腰的槐树下时,季栾沂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树干说:“你看,我们刻的名字还在。”
      树干上,“清衍”和“栾沂”两个字被岁月磨得浅了,却依旧清晰,像枚不会褪色的印章。谢清衍想起第一次刻字时,季栾沂的手被树枝划破,他把对方的手指含在嘴里止血,被管理员抓到时,两人红着脸说是在“做标记”。
      “还在。”谢清衍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一直都在。”
      季栾沂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像风筝线终于找到了落点,温柔而坚定。
      “第十七次,”季栾沂的声音带着笑意,眼里盛着晚霞,“我抓住你了。”
      谢清衍紧紧抱住他,后背的旧伤彻底不疼了。他知道或许明天醒来,薄荷草还会滴水,画架上还会躺着未完成的向日葵,但他不再害怕了。
      因为季栾沂的记忆没有完全消失,因为风筝线牢牢地握在两人手里,因为第十七次轮回里,他们终于学会了一起对抗重复的时光。
      晚风穿过槐树叶,带着远处的蝉鸣和近处的心跳,像首温柔的歌。谢清衍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突然明白,轮回或许不是惩罚,而是让他们在无数次重复里,确认彼此是唯一的救赎。
      哪怕明天依旧是起点,只要身边的人是季栾沂,只要那根风筝线还没断,他就敢一次次走向下一次轮回。
      走向那个或许永远不会结束,却因为有了彼此而变得温暖的循环里。
      月光爬上树梢时,两人牵着手往山下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根不会断的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通向未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八章 未断线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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