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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心有灵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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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月居,小客厅内,放满了香味各异的瓶瓶罐罐,香脂、胭脂各色,被搜罗了个齐全。
燕北还进了这小客厅,就觉得鼻子痒痒,开始不停打喷嚏,他狐疑地看着时鸳,忍不住揉鼻子。
“阿嚏——你这是……阿嚏——要干什么?”
罗汉榻中央的茶几上,小托盘里放着那一方淡紫色的手帕。
时鸳坐在榻上,被各种浓烈或幽淡的香味,折磨得有些头疼。
她扶头半倚,看着燕北还狼狈的模样,浅笑道:
“找一个红鸾心动的味道。燕大侠,可是要帮大忙的。”
燕北还知道她昨晚睡在主卧,加上这心情极佳的神情,应当是“搞定”了他,只是在明白的瞬间,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
“红鸾心动?你又要做坏事了。”
她轻笑辩解,为自己的阴谋,寻找到最完美的道德支撑。
“当月老牵线,怎么会是坏事?而且一个郎情,一个妾意,天作之合。我可不会下药用强。”
自外入内的柳羡仙听到她这一句耿耿于怀的话,抿唇淡笑,调侃道:
“你这月老,做得如何了?”
他在杨氏处处理完向嬷嬷方回,见到小客厅的热闹,却只能对着满屋子的香味皱眉。
时鸳从一小瓷盒中,挑处一点子香脂,抹到手背上,凑在鼻尖下轻嗅,还是失望道:
“举步维艰,这个味道,我只找出几个相似的,却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就这个最像,但好像少了些什么。”
她把手里的小瓷盒放到他的面前,既然他所用香料的少见与奇特,那他对于香道,该是极为了解。
柳羡仙意外,没想到她会被香脂味道难住,以她经历,不该如此。
见到她喝完的羊肉臛空碗,他安心调侃道:
“这是在求我么?难得有超出你所知所能之事。”
被他揶揄,轻瞟了一眼,她高傲道:
“这些玩意儿,出现在我面前的,只会是我喜欢。不喜欢的,何必浪费时间?”
将那块紫色手绢递到他面前。
虽然不回答那个问题,但递手绢的动作,以及在她眼神中,找到的那一丝难得的请求,柳羡仙含笑,牵过她的手腕,略是抵触地轻嗅过她手间的手绢。
沉思片刻,在她抹过香脂的手背上,闭眼用力深嗅。
燕北还还在,又不是那日晚宴大庭广众下的迫不得已,这混蛋就是“故意”的!
冷哼一声,时鸳用力抽回手,将手绢扔回托盘里,忍着不悦抱怨着掩饰尴尬。
“遇上温相善真是麻烦,要控制一个正直之人,成本可不低!”
柳羡仙拿着瓶罐轻嗅间,被她一言惊醒,动作略慢,警觉地望向她,对她当年的这一步闲棋,好奇道:
“当年你为何要杀秋百川,却不舍得?”
回想往事,她露出坏事得逞的笑容,只是语气中不尽不屑鄙薄,心不在焉道:
“也没什么,秋百川为了给金家出头,纠集了一帮中原剑客在杭州堵我。我漏了个破绽示弱,秋百川是第一个欲行不轨的。”
“什么——”
几乎是柳羡仙和燕北还异口同声。
燕北还细想往事,既然是在杭州发生的,自己却为何全然不知此事?
“什么时候的事?”
清晨她背后的伤疤历历在目,柳羡仙更是心如刀绞,她女子之身,那种处境下比自己所想的,更险象环生。
本来他对秋百川的落井下石,还有半分的愧疚,立时烟消云散,唯觉得这罪有应得,还远远不够。
她微然皱眉,隐含着对他慎言的警告,只道:
“问这么细做什么?反正都过去了。自然是没得逞,该灭口的灭口。”
端着手里的清茶浅啜,她没有满腔愤恨,只有对自己闲棋的得意,悠然道出不舍得杀的原因:
“杀了秋百川,华山派就是铁板一块,要为少掌门报仇;他疯癫不死,才能引起华山派的内斗。秋长天心胸可不怎么宽广,亲儿子一日未死,他怎么舍得把衣钵传给其他徒弟呢?”
柳羡仙闻过手中最后一盒香脂,眼中目光骤冷,缓缓抬眼迎上她得意忘形的眼神,冰冷地道出,她隐去的部分。
“所以,一开始你想扶持做华山掌门的,并不是迂直的温相善,而是袁语慈,他贪财不义,更好控制,况且还有柳家这个姻亲。甚至,你还能通过他,控制到柳家,控制到我。”
燕北还心中一惊 ,看到时鸳缓慢放盏又心虚得闭眼低头,他心底大喊不妙,这是被说中了。
他小心地瞄向另一人,此时柳羡仙眼中是,看透时鸳心思后的冷静,其中冰封着隐隐燃烧的,曾经被她算计的怒火。
真后悔顺口说了“温相善不好控制”那一句。
时鸳从容抬头,偏偏眼中笑意如春风化雪,没有方才丝毫的狠厉无情,只有对于他认同的欣慰:
“阿羡与我,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有恃无恐的笑意,加上这一句迟来的“心有灵犀”,柳羡仙微微一愣,心里虽觉可笑,却无比受用,淡淡点头,眼中寒冰无何奈何地化去。
而他侧头轻笑后,再次抬眸的眼神,让燕北还瞬间惊在原地。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毫的怒意,有的只是对她算无遗策的认可,等那种英雄相惜渐散,只有男人看向女人时,毫不吝啬的极致宠溺。
最后,万般宠溺凝在一起,是最直接的,最具侵略性与占有欲的爱慕。
柳羡仙将两盒香脂先后放到她面前,低声道:
“前多后少。”
随后他又从一堆瓶罐之中,拈起一小盒香脂,饶有意味地放到她面前,颔首致意。
“一个人最难忘的,是味道。你想让温相善怎么闻到?”
时鸳含笑对视,知道最后那一盒香脂,是自己用的,她抬眼笑看向燕北还,道:
“燕大侠,又得辛苦去喝酒了。”
燕北还从沉思与惊讶中回头,望向二人,随后撇头而叹,道:
“我?喝酒而已,怎么会辛苦。”
柳羡仙点头认同。
“酒后失意,美人慰藉,香味犹在,的确是红鸾心动。不过这美人,总不能让杨氏……”
他瞥见一边跃跃欲试的时鸳,立时一脸严肃,不留余地地直接拒绝道:
“除了你,谁都可以!”
她低头冷哼,不理他的小心眼,命尺蓝收了这客厅里的瓶瓶罐罐,而一边饭厅内已准备午膳摆饭。
燕北还熟练地掏了一壶酒拿走后,转身便出了门。
而她看到那酒壶上白色的酒塞,兴致大起,朝桌边盛汤的柳羡仙挑眉示意。
柳羡仙略自苦笑,只无奈摇头,把汤碗放到她面前,待其余人退出饭厅门去,才示意她自己动手。
时鸳兴奋地摸索到机窍,打开盒柄,看到里面的纸笺,拿了出来细看。
“韩寂阳一大早出城东去了?他让你搜寻我的行踪,没有结果就离开长安,不应该啊。”
他端起碗自顾自吃饭,半是命令地催促道:
“把鸽子汤喝了。你的韩明使出城是好事,你该担心的是尺蓝或寸红的声音,像不像杨歆妃。”
她喝完那碗泛着浅浅药味的汤,知道柳羡仙的心思,半是好笑半是鄙薄,低声抱怨道:
“小心眼!”
柳羡仙听到后,淡瞥了她一眼,怕自己拦不住她,退一步道:
“你找个合适的女使,晚上亲自带去,等燕北还灌醉温相善,确保此事顺利完成。”
时鸳意外道:
“阿羡肯让我出门?”
他漫不经心地分析道:
“韩寂阳出城,应该不会有人直接认出你,燕北还带着女使太扎眼,你去正好。”
停箸,看向她惊喜又不信的神情,柳羡仙按下心里的一两丝不舍:
“早些回来,晚膳之后,我请了竺澄过来。”
困在这苑中她早就憋坏了,能出门透气,她自然乐意。
她执壶上前给他斟酒,满意道:
“成交!”
柳羡仙不理她,只是喝下那盏酒,低头吃饭。
饭后,时鸳尽力调教蓝红二人的声音,只可惜二人出身普通,一个声音太粗,一个声音太沉,怎么都没有杨歆妃细细的,明白事理又矫揉造作的神韵。
正是头疼之际,采蘩上前告知,杨歆妃在栖云别业后花园的荡秋千架。
也好,能再斟酌一下她的声音。
采蘩有些奇怪,娘子这一次没带上红蓝二人,却只带了自己一人,她捧着装着手绢的小托盘,跟在她身后。
她更不敢擅自揣测,为什么时娘子昨日方受少堂主的掌掴,一夜过后,少堂主却能为她当众收拾向嬷嬷,只知道她并未刻意刁难过自己,她好过一日,自己也会好过一日。
秋意深深,坐在秋千架的杨歆妃,看到走上前来的时鸳,招呼也不想打,站起来就想走,却被她叫住。
时鸳迎了上去,唤住她,笑道:
“表姑娘,怎么见了我就想走?”
杨歆妃转身,没什么好脸色,只道:
“昨日之事,我表哥也替你出过气了,姑姑又因你气得头疼,你还想怎样?”
因自己气得头疼?怪不得今日只有她一人出来,这杨氏是要“气”上几日了。
她上前,坐在了秋千上,前后轻晃着打量杨歆妃。
“那也好,既然二夫人气倒了,有些事也不必闹到她面前去。采蘩,把帕子还给表姑娘。”
杨歆妃一看那方淡紫色的锦帕,失望与惧怕搅在一处,不知脸上该先出哪个表情。
抬头却见她在秋千上朝自己笑,原来她早就知道!
她伸手将帕子收了,下了这台阶道:
“怎么在你这里?我丢了几日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时鸳悠然道:
“这些贴身之物,还是收好。下次,未必能轻而易举拿回去。其实,表姑娘慧质兰心,既然天造地设的名字,都没能让你得偿所愿,又何必盯着柳羡仙不放?”
杨歆妃听出话中深意,好胜之心被提起,不服气道:
“哼!表哥不过是因你照顾周到,要不然就是图个新鲜。你没见过世面,自然不会知晓,我与你的差别。而他就未必了。”
秋千吱呀吱呀地晃着,她笑看着杨歆妃的不甘与好胜,原来棋子也知道自己的价值。
她忍不住赞了一句:
“聪明。我知道你与你姑母此行的目的,阿羡自然也知道。不过你甘心就在柳家,做你姑母的棋子?”
先是愕然,立即反应过来,杨歆妃没有一点淑女模样,恶狠狠道:
“你说什么?别想挑拨离间!”
时鸳再次点头赞许,继续轻声笑道:
“你的名字也该是你姑母的主意,唯一可惜的是,你年龄足足小了阿羡十二岁。不过你姑母久居后宅,没算到柳家宁可娶一个江湖草莽的袁氏,也没要你。现在她要你嫁给柳知桓,你难道想不明白,那才是火坑?”
“你……”
细想之下,杨歆妃瞬时沉默,若是何氏或柳羡仙不希望看见这门婚事,她会是众矢之的。
时鸳从秋千上下来,负手而立,看着她的茫然若失,继续笑道:
“《释疾文》,我十岁就读过。机会,给过你了,若你能把握在手里,今日我也不会站在此处与你闲谈。既然是聪明人,该早些为自己,谋一条路。柳家之外,有的是广阔天地。”
采蘩跟着时鸳离开后花园的路上,她忐忑许久,才大着胆子问道:
“娘子,为何要跟表姑娘说这些,她未必会记娘子的好。”
时鸳眼前一亮,脚步停下,转身间是万分欣喜地望向采蘩,道:
“胆子大些,尾音要软。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