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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所见略同 ...

  •   即将碰触之时——
      寸红在门外禀报道:
      “少堂主,娘子,温相善来了,已在纬星山房。”

      闻声,时鸳伸手下意识抵在他胸前,与他拉开最后的微弱距离。
      呼吸交缠间,她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低声提醒道:
      “你不得不见他。”

      柳羡仙睁开眼,喉结滚动的声音有力而清晰,垂眸一瞬,将霸道又失望的眼神,替换为尽含笑意,询问她输赢的玩味。
      他缓缓松开双手,朗声向门外回道:
      “你让他稍候,我即刻就来。”

      她起身,伸手抚平他领口的褶皱,自信道:
      “当年我不舍得杀秋百川,就是为了今日。就看阿羡你怎么安抚,你的‘温掌门’。”

      他略一点头,对她很久之前的这一步闲棋,心领神会,笑道:
      “愿为夫人,鞍前马后。”

      深秋最后的几声虫鸣之中,纬星山房灯火通明。

      两三日不见,温相善依旧坐在那把窗椅上,意气风发不再,只有眼神涣散,胡子拉碴的沧桑之态,好似老了几岁。

      柳羡仙坐在轮椅上,被哑叔缓缓推到他面前。
      看着温相善六神无主的落魄之态,他有一丝怜悯的眼神,浅然扫过。
      “温兄,还没回华山么?”

      温相善没有抬头,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在颤动,才终于憋出一声冷笑。
      “呵呵——你给的一千五百贯,除了那晚的宴席,都在这了。”

      柳羡仙略抬手示意,哑叔上前拦下起身欲走的温相善。
      “能不为财动心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温兄果然高义。”

      温相善冷声问道:
      “你收下就两清了,还想怎样?”

      他低头一笑,悠然靠在轮椅上,只觉得手中的九枝青脉盘,越来越有趣了。
      “不爱财,那爱权么,温掌门?”

      温相善双目红眦,这一句话中的挑衅与居高临下的蔑视,触到他最后的逆鳞。
      他转身一个箭步上前,薅住了柳羡仙的领子,将他抵在轮椅上,只想生吞活剥地死死瞪着他。

      而在那一刻,柳羡仙抬手示意哑叔不必上前。

      温相善几乎是低声怒吼道:
      “我玩不懂你那些弯弯绕绕!但我告诉你,你再敢亵渎我师父一分!我不介意和你柳家,玉石俱焚!”

      “嗯——”
      柳羡仙略一低沉,闭幕敛息,尽量躲过他口中喷来的酒臭与唾沫。
      他睁开眼睛,冷笑间带着一分悲悯,淡而嘲讽道:
      “呵呵呵——温兄,被人抵上喉咙,却无法反抗,是不是很无助很绝望?”

      温相善攥着他衣领的手,默然松开,眼中恨意在回忆中洗涤后,开始消散。
      他后退了一步,当年的恃华山众弟子之强,凌他柳羡仙之弱的场景,犹在眼前。
      “原来你,一直都记得那件事……”

      他从怀里掏出那方淡青色帕子,轻拭过脸上污秽。
      要做的,就是要用时鸳下的那一步“闲棋”,彻底吃下“华山派”这一片子,淡然道:
      “当年带头的,是秋百川。其实那日我本不想与你争执,不过能助你看清也好。”

      温相善吞了一口唾沫,想反驳,可面前人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秋百川不曾疯癫,自己永远不会是华山派大弟子,永远不会有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欲望的闸口一旦打开,是关不上的。

      柳羡仙望向神色难明的温相善,继续道:
      “‘剑仙’一事上,可见秋世叔心胸实在不宽广。四年来,他向你有所许诺?如今仍不惜花重金、人脉为亲子求诊。哪怕是心术不正的袁语慈,领的差事是来柳家要钱,而你呢?只能远赴汉水。温兄,我为你不值……”

      眼神连同握剑的手,一同开始颤抖。
      温相善咬着牙,沉默良久,心里的不甘像半熄的炭火,在刻意拨动下,一点点燃起,良久才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望向温相善逐渐有神的双目,右臂轻倚在扶手上,淡笑道:
      “如今袁语慈已死,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只要秋百川一日疯癫不止,日后的华山派掌门,就是你。我不想让,抵过我喉咙的人,接手华山派。温兄豁达率直,芒寒色正,痴于剑术,前途无量。”

      自从秋百川疯癫之后,他见过面前的热络奉承,更听过背后的不屑诋毁,不过是隔岸观火者多,何况当初的袁语慈还有柳家在身后,他几乎不曾想过“温掌门”这个称呼。
      温相善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希望自己成为华山派掌门,皱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自嘲笑道:
      “呵呵——居然是你,第一个这么认为……”

      左手中的九枝青脉盘,在指尖转过一圈,柳羡仙虽然早已猜到时鸳的“闲棋”目的,但看着结果就在眼前,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句:好心思,好手段,好谋划!
      他垂眸,眼中泛过一丝赞许与佩服,笑道:
      “第一个认为你,能做华山派掌门的,是我的……未婚妻。”
      一语双关,他确认自己没有说谎。

      他望向茶几上装着交子票的锦盒,道:
      “我爹合作的对象,是秋世叔,我也该有自己的。温兄,还请笑纳。”

      温相善亦看向那锦盒,他做了很久的决定,才将这一笔毕生难得的巨款还给他,现在却轻而易举地又回到了手里。
      满面疑惑道:
      “你认为,我师父,会让我做掌门?”

      柳羡仙见他开始动摇,也不再逼迫,那就自己退一步,为他解了燃眉之急。
      “不急,你可以等上几日,再来答复我。介时,你要是觉得难以向秋世叔交待,我可以亲笔一封道歉书信,让你带回华山交差,如何?”

      最终,温相善还是带着拿一叠交子票,一脸落寞地出了栖云别业。

      *

      柳羡仙回到主卧时,时鸳已是换了寝衣,盘腿坐在床上,支肘扶头,闭目深思。
      他心里漫起欣喜,推着轮椅到床边,却只是淡道:
      “还不睡?”

      时鸳缓缓睁眼,伸了一个懒腰,略显疲惫道:
      “等你一个答复,他答应了?”

      他在哑叔的帮助下,坐到了床沿,抿唇不满。
      “还差半分,再激一激就好了。”

      她没有意外,低头望着面前的那一张纸笺,上面清楚写明,杨氏姑侄是十日前,从庆州出发,才到的长安;而柳汇川十日后生辰,他的一子一女二人,从洛阳出发前来,已经在路上了。
      很明显,柳羡仙与自己在担心同一件事。
      “推我出去挡着,让杨歆妃断念很简单,但是……”

      柳羡仙脱下衣衫,换上寝衣,莞尔道:
      “你那晚不是说,她连名字就开始用美人计了么?你我来长安如此突然,不过几日,杨氏又不能未卜先知,目的必定不是我。”

      时鸳拿着那张纸笺,坐到他身边,伸手端起小几上的白瓷盏浅饮小口。
      握盏细看,他这半边脸上仍是微肿,她心里惋惜,毕竟他这色相,她还是很受用的。

      被她目光注视,他转头看她,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纸笺,手中肆意一揉,投进一侧的错银铜炭盆之中,纸笺立时化作烟灰。
      “她是为了三叔之子,柳知桓来的。二房三房结姻亲之好,再加上何氏,你我可就要出局了。”
      见她拿了那盒消肿药膏,给自己的半边脸上药,柳羡仙稍侧头,浅望她专注的神情,今日因她怒了不知几回,到此刻皆已散去。
      不过还是早了。

      她却不禁笑道:
      “所以阿羡真的就如此矜持,不考虑我的那个提议么?一本万利啊。”

      知道她说的还是“牺牲色相,收下杨歆妃”,他只往后一躲,避开她的手指,皱眉不悦:
      “你又来。”
      对上她得意的笑容,方散的气又泛起来,连赞许都不似真意,只不咸不淡道:
      “鸳儿运筹决算,我不信你想不到。”

      时鸳靠上去,继续给他上药,见他还在为此生气,笑意更浓。
      “一箭四雕,阿羡想的,应该也是这个?”

      柳羡仙满意点头,待她给自己上完药,在床外侧躺下,扯过一旁的织锦被盖上。
      “温掌门也该有个夫人。”
      如此一来,破坏二房三房联姻之机;解决杨歆妃难题;拉拢并扶持温相善;于华山派中埋下一个钉子。
      “的确,一举四得,我与鸳儿皆是如此想,可算是心……”

      “当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该睡了。”
      她笑着抢道,在里侧躺下,伸了个懒腰,盖上另一床更厚实的丝绵锦被。
      睡了两日的小书房,腰酸背痛,还是柳羡仙会享受,这高床软枕是真舒服。

      而他闭目按着额头轻叹,苦笑一声,咽下那句“心有灵犀”。

      铜盆内瑞炭燃尽,寒意随清晨浅金色阳光,撒入窗内。

      在一阵唏嗉穿衣声之中,柳羡仙睁眼醒来时,看到床边穿衣的时鸳。
      他刚想转头避过,可她背上那几道蜿蜒扭曲、黑红深浅不一的疤痕,如吸血虫豸般,紧紧附在背上,惊得目瞪口呆!
      这样深的伤痕,那必是深可见骨的重伤,还不止一处!

      时鸳转头,他的神色映入眼中,穿上夹薄棉的里衣系好衣带,只道:
      “醒了?”

      柳羡仙被她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惊醒,不忍地问道:
      “你背上……怎么会?”

      她一边套上浅碧色襦裙,无所谓道:
      “动了刀剑,哪有不受伤的?我去叫哑叔他们进来。”
      她走到门口处,轻扣了三下门扉,随后走到梳妆台浅坐下梳头。

      哑叔与尺蓝寸红进门,伺候二人梳洗。

      时鸳坐在镜前,仔细端详脸上,确定红肿已消,终是放心下来。
      “你三叔大寿在即,没几日了。杨氏之事,今日就得开始。”

      柳羡仙从床上坐起来,边更衣,边欣赏她对镜理妆,道:
      “你打算怎办?下药?生米煮成熟饭?”

      她歪头戴着耳珰,瞪了一眼镜子中的他,抱怨道: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一点都不解风情!”

      风情?她居然还知道风情?
      想到昨晚,他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浅笑道:
      “那你怎么打算让他二人心甘情愿?”

      “杨歆妃那块浅紫色帕子呢?你可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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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日一更,坚持写完。如果慢了,就是在修。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