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鸣谷应[无限流]》十二月的十二天

6、时空来信

　　张姨收拾完房间，又叮嘱了一句“有事喊我”，便拎着桶离开了。
　　门合上的瞬间，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窗外的阳光已过正午，沈约还没回来。
　　步雨将记事本塞回口袋，又摸了摸手腕上的图标——没什么动静，便转身出了病房。
　　他没按电梯，反倒拐进了楼梯间。
　　指尖略过冰凉的扶手，沿着台阶一层一层往下走。每层都有监控探头，墙体密实，墙脚贴着绿色的“消防通道”牌子，边角磨得发白，墙面上除了斑驳的污渍，连个多余的标识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通往秘密区域的暗门或入口。
　　沈约口中的“特殊治疗区”被掩藏得严严实实。
　　一路下到一楼，饭菜的香气混着蒸汽扑面而来，食堂的玻璃门被进出的人推开，隐约能听见窗口师傅的吆喝声。
　　食堂分为两个区域，靠近门口的是打饭区，四个窗口前都排着不长的队，窗口上方的电子屏滚动着今日菜单；往里则是用餐区，摆着几十张长条塑料桌椅，零散坐着些患者和医护。
　　步雨走到第二窗口前。
　　电子屏上“红烧肉”三个字红亮醒目，肥瘦相间的肉块在窗口后的铁盆里堆着，裹着深褐的酱汁，热气裹着肉香飘荡。
　　他想起沈约的抱怨，朝着窗口里的师傅开口：“一份红烧肉，再加一份肉沫蒸蛋，谢谢。”
　　师傅看他一眼，给他打了一大勺红烧肉。
　　端着餐盘，步雨正找座位，余光忽然瞥见用餐区的角落，陈昭怡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
　　两人视线对上，陈昭怡猛地直起身，朝着他疯狂招手，眼神里透着急切。
　　步雨顿了顿，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用餐区：
　　只有门口天花板上装着一个监控，镜头正对着打饭区，对角落的覆盖力很弱；场内人不多，唐华勇、刘昌和林芸都不在；几位护士坐在另一头的桌子旁，正低头扒饭，没人留意这边。
　　环境评估安全，他端着餐盘，径直朝着陈昭怡的方向走去，铁制餐盘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什么事？”
　　步雨坐定后，拿出纸巾仔细地擦拭着筷子，目光落在铁盘里的红烧肉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陈昭怡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慎重得像要透露什么绝世秘密：“你绝对想不到我查到了什么！”
　　步雨抬眸看她，眼神平静无波，只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见他没半点惊讶的反应，陈昭怡顿觉兴味索然，索性不再卖关子，语速飞快地说：
　　“我刚才来食堂的路上，碰到一个住院的男生。他告诉我！他父亲！就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她停了下，语气里又添了几分激动：“而且他还说，他每周都要做一次特殊治疗！在医院的一个秘密手术室里！不过每次去都会被麻醉，醒来就回病房了，根本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唉，线索到这就断了！”
　　步雨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放下擦好的筷子，指尖轻轻敲了敲餐盘边缘，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
　　“告诉你这些的人，是不是姓沈？叫沈约？”
　　“你怎么知道？！”陈昭怡直愣愣地盯着他，一脸难以置信。
　　“你们两认识？”
　　步雨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心里好气又好笑，但面上依旧淡然：“他是我同病房的病人。刚才在病房里，他也是这么把这些话，原封不动跟我说了一遍。”
　　陈昭怡瞪大双眼。
　　话音刚落，故事的主人公就端着餐盘凑过来。
　　“这么巧！”
　　沈约把餐盘往步雨旁边一放，稳稳坐下。
　　陈昭怡抽抽嘴角：“确实……很巧。”
　　沈约的餐盘里堆得满满当当——青椒炒肉、油焖茄子、清炒莴笋、还有一碗排骨汤，看着格外可口。
　　步雨扫了一眼，没接话，他朝自己的餐盘伸出筷子，精准夹起一小块红烧肉的瘦肉部分。
　　送进嘴里的瞬间，他眉头紧蹙了一下，又很快平息——果然，咸得发齁。
　　他没说什么，只是咽下去，然后用筷子把被红烧肉浓汁浸透的那部分米饭划分出来，再一点点拨到了餐盘另一边。
　　沈约擦着筷子，看看陈昭怡紧绷的脸，又瞅瞅步雨沉默的样子，终于感觉到气氛有些僵。
　　他挠了挠后脑勺，耳尖微微泛红，侧目看向步雨：“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怎么我一坐下，就都不说话了？”
　　步雨咽下嘴里的米饭，拿汤勺舀了口蒸蛋，才抬眼看向他，语气里终于带了点淡淡的兴味：
　　“在聊你。”
　　“聊我？”
　　沈约一愣，眼睛瞪得圆圆的，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陈昭怡。
　　只见她正抿着嘴，眼神里满是幽怨。
　　“聊你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里，把一模一样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两个人的！”
　　陈昭怡终于按捺不住，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愤懑，嘴角撇着，眼神里全是“亏我还当真！”的懊恼。
　　步雨也侧目瞥了沈约一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审视，心里暗忖：
　　难不成他真的是个被设定好的“信息发射器”？
　　沈约却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她的怒气，语气里带着点“我这是为你们好”的理所当然：“哎呀！这不是节省时间嘛！反正这些事直接告诉你们，总好过你们瞎转悠，浪费大把时间去一个个问别人吧！”
　　步雨指尖摩挲着餐盘冰凉的边缘，思索着点了点头，抬眼时目光锐利地锁住沈约。
　　“你知道时空来信？”
　　没有丝毫拐弯抹角，语气不像问询而是笃定。
　　沈约没回答，只是笑着晃了晃脑袋，目光扫过餐桌。
　　他右手拿着干净的筷子，左手不由分说端起步雨的餐盘，利落地把里面几乎只受了点皮外伤的红烧肉，连同那堆浸了咸汁的米饭，一并拨到自己盘里。
　　接着又把自己满满当当的菜和干净的白米饭，分了足足一半过去，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刚好，我这份还没动过呢。”
　　他抽出几张纸巾，仔细擦干净步雨餐盘边缘溅到的油渍，语气熟稔得仿佛两人是多年亲友，“都跟你说了2号窗口的红烧肉很咸，你非不信要尝，这下好了吧？只能我来解决了，可不能浪费粮食啊！”
　　这一连串动作又快又自然，亲昵熟络得毫无刻意感，步雨直接呆滞了。
　　直到那份铺得整齐的新饭菜，连同一碗冒着热气的排骨汤，稳稳放在他面前，他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眼神里满是猝不及防的错愕。
　　而对面的陈昭怡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下巴几乎要惊得掉在地上。
　　她合了合嘴，终于忍不住，再次问出那个问题：
　　“你……你们俩认识啊？”
　　步雨盯着面前被盛得满当当的餐盘，一句“不能浪费粮食”像大山压着他，但他实在无从下手。
　　“不熟。”
　　他言简意赅，声音沉了些，尾音微微发紧，像是把某句没说出口的别扭硬生生咽了下去。
　　“哎，怎么能说不熟！”沈约嘴里还塞着饭菜，囫囵咽下两口，立刻抢过话头。
　　他语气里满是坦然，胳膊肘还往步雨胳膊上碰了碰，“我们现在可是住在一个病房、并肩作战的战友！”
　　步雨一时不察被碰到，瞬间收回胳膊。
　　他指尖微微蜷了蜷，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飞快掠过身边的沈约，带着些许未曾有过的慌乱。
　　陈昭怡听得一头雾水，连忙追问：“什么叫并肩作战的战友？你们俩偷偷干了什么事？”
　　沈约眼角余光瞥见身旁那人，冷白的面颊因话题转移，紧绷的线条松快了些。
　　他收起嬉皮笑脸，板起脸：“不是我们俩，是咱们三好吧！”
　　他往前凑了凑，神情愈发严肃，压低声音继续说：“准确来说，应该是六个。这场忆梦的归途客，算上你们，一共有五个对吧？”
　　步雨眉头瞬间蹙起，眼神如淬了冰，连语气都添了几分锐利：
　　“什么忆梦？你分明知道时空来信，又不是归途客——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沈约却没直接回答，反倒弯着眼，笑着看他：“时空来信？是你们这场忆梦的名字？”
　　见步雨抿唇不语，默认了这话，他才敛去笑意，神情完全正经起来，开始细细讲解：
　　“其实忆梦是由人类的强烈情感与深刻记忆构成的产物，就像一个独立的游戏副本，每场忆梦都有专属名称，比如"时空来信"就是其一。”
　　他顿了顿，语速放慢了些：
　　“进入忆梦的人一共存在三种身份，分别是笼中鸟、归途客和引路仙。”
　　“其中，情感最浓烈、记忆最深刻的人为"笼中鸟"，忆梦就是因它而开启；而"引路仙"的任务是帮助"笼中鸟"，他还会召集与这场忆梦相关的人加入，也就是你们这些"归途客"。”
　　“归途客和笼中鸟，通常都有相似的执念或心结，他们需要在引路仙的协助下打破忆梦的束缚，消除笼中鸟的执念，这样所有人才能从忆梦里出去。”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陈昭怡听得眼睛发直，早已经懵在原地，手里的筷子都忘了动。
　　步雨垂眸沉思片刻，抬眼，目光依旧清明：“你就是这场忆梦的引路仙？”
　　沈约抬手打了个响指，眼里闪着狡黠的光：“Bingo！聪明的你答对啦！”
　　“那笼中鸟是谁？”步雨紧接着追问。
　　沈约却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
　　“引路仙只知道归途客的身份，而笼中鸟会隐藏在归途客里，受忆梦机制所限，她一旦暴露，很可能让所有人都陷入危险——所以就算作为引路仙，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陈昭怡这时才像是终于回过神，连忙追问：“那……那笼中鸟自己知道吗？他知道自己是笼中鸟吗？”
　　“不一定哦。”沈约笑了笑，语气里多了几分捉摸不透，“毕竟每只笼中鸟的经历不同呢。”
　　步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餐盘边缘，若有所思：“你说笼中鸟暴露会让所有人面临危险，具体是指什么？暴露给谁？”
　　沈约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嘴角依旧勾着，声音却放轻了几分，带着凉意：
　　“当然是空心傀——整场忆梦的罪恶之源。一旦笼中鸟被它发现，将被第一时间猎杀。而笼中鸟一旦死亡，忆梦就会彻底坍塌，到时候，里面所有人都会随着忆梦一起消失。”
　　“消失？”步雨瞳孔骤缩。
　　“嗯哼。”沈约摊了摊手，语气轻飘飘的，却说着最残酷的话，“就是被彻底抹除存在。现实世界里，所有关于他们的记忆都会□□干净净地抹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步雨心头涌动，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攥紧。
　　陈昭怡皱起眉，脸部神情全然严肃下来，声音紧绷：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