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丽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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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行下意识地为这样的情绪感到惶恐。
所以当林晟察觉到盛景行拉开了一段距离，回身站在原地等他的时候，盛景行隔着很远地距离就停下了。
他重新将自己置于安全距离之内，紧紧包裹起来，谁都触碰不得。
林晟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轻轻皱眉，朝盛景行身边走来。
出乎意料地，盛景行警戒般地向后退了一步。
林晟微微一怔，停住了脚步。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对峙，谁都没有说话。
盛景行从那双深沉的眼瞳里读不出任何情绪，竟然前所未有地有些不安起来。
这一片不算是旷野的空地上，酝酿着一场小小的风浪。
阴天之下，风成了这里唯一的主宰，包裹住泥土砂砾的气息，肆无忌惮地砸向沉默的两人。
“晟哥。”
“盛景行。”
许久，两人同时开口。
盛景行笑了，他抬腿迈向林晟，已然换上了二人初次见面之时那幅模样，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毫无破绽。
“走吧，晟哥。”
林晟看着朝他款步走来的人，脸上明明是漫不经心的笑容，眼底却分明带着警惕和清明，唯独没有任何笑意。
他真想撬开盛景行的脑子看看这小孩儿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明明看似和谁都能亲昵，实际和谁都相隔甚远。
在喧闹之中，却在人群之外。
两人默契地忽略了刚刚的那阵沉默，谁都没有再提及。
“你俩可算来了，在后头磨磨唧唧干嘛呢！”和川见两人终于慢吞吞地跟了进来，一边整理手头的马鞍皮具，头也不抬地问。
林晟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他不骑。”
他们两人骑马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真不骑啊小盛？”和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头问盛景行。
盛景行瞟了一眼林晟，挣扎了一下，还是答道：“嗯，我听晟哥的。”
其实盛景行并不想跟林晟闹得那么僵，本意是想着遵医嘱卖个乖缓解一下刚刚那阵尴尬，谁知道林晟听完他的话，脸色反倒又沉下去了几分。
盛景行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他很矛盾。
一面警告着自己不要再去靠近任何一段亲密关系，友情也好……爱情也罢，都可能成为刺向自己的那把剑。
另一面，他又狠不下心来，真的跟林晟一了百了。
林晟这个人过于润物细无声了，尤其是对于盛景行这样独自扛惯了事情的人来说，那种绵长细腻的温柔是致命的。
他会替你考虑好一切事宜，会注意到你的冷暖，甚至会替你解决连你自己都不甚在意的细节。
然后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开，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
盛景行像是一个食髓知味的人，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林晟。
他看着这个人没什么表情地牵出一批棕色鬓毛的马，毛发锃亮，肌肉结实。
林晟也没有多说什么，轻飘飘地朝盛景行扫了一眼，沉默地翻身上马，两腿轻轻一夹，往远处更为广阔的天地奔去。
林晟骑马的风格跟他这个人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种放肆的野性，马蹄飞扬起的尘土虚掩了他的背影，也逐渐将束缚住他的枷锁慢慢剥脱，展现出最原始的热烈，沉稳冷淡在这时尽数褪去，荡然无存。
他被重新放归于自然之中。
“怎么样，阿晟骑马很帅吧！”和川在一旁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盛景行，扬眉示意。
确实帅。
盛景行不得不承认，林晟的帅是一种感觉。
他不用去看林晟的脸，只一片虚影就足以。修长的腿紧贴着马腹，双手执着缰绳，连马背上的微微前倾的身形都是好看的弧度。
“他骑这么快真的没事吗？”盛景行有些担心，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张扬地策马。
“嗐，没事！放心吧！他骑得那匹马虽然是放在我们家养的，但是跟林晟最亲了，不会把他颠掉下来的！阿晟的马术也是数一数二的！”
盛景行目光没离开林晟的身影，点点头。
“他经常来骑马吗？”盛景行看着林晟娴熟地控制着方向和速度，有些好奇。
和川：“也没有很经常吧。以前小时候每个寒暑假都会回这边呆一段时间，我们也就是靠这些时候熟起来的，后来他上了高中，再到大学，到工作，回来得就少了，可能一年也就回来一次，但他每次回来都会骑马。”
“他不是在这边长大的吗？”
和川摇摇头：“不是，阿晟是在北京长大的，只是这里是他阿妈的家，所以会回来看看。”
难怪。
林晟虽然有半个纳西族的血统，骨子里透出来的却绝非奔放热烈，而是极为克制但令人很有安全感的沉稳。
可是一旦让他回到这样的环境中，在林立的摩天大厦中磨灭的天性又占据了上风。
两种矛盾的气质在林晟身上反倒极为和谐，好像他生来就是如此。
“嘶，不过你别说，他很久没有骑这么快过了。上次还是……”和川的话戛然而止。
盛景行转过脸去，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和川闭上了嘴，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咳，没事，可能最近压力有点大，跑马发泄一下，不会有事的。”
盛景行撇撇嘴。
林晟这会儿跑成这样，不会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吧……
两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给和川看得蠢蠢欲动。
“小盛，你自己呆在这儿成不？我去跟阿晟一起跑一会儿。”
“行，没问题。”盛景行看着和川跃跃欲试的模样，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和川的加入倒是让盛景行看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和川在马背上更像是那种浑然天成的自由洒脱，在山野之间长大才有的那种肆意奔放。
他的跑马，是享受，是放松。
而林晟，则是压抑已久的疯狂和放肆取代了克制已久的成熟稳重，重归于天性。
林晟的跑马，是发泄，是释放。
盛景行眼睁睁地看着林晟跑了两圈，扯了扯缰绳，降下了速度，悠悠踱到了自己面前——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心情好了不少。
盛景行的心放下了大半。
“上来。”林晟扬了扬头，示意盛景行站到前面的脚蹬上马。
“啊？”
不是发烧刚好不让他骑吗？再说了，两人骑一匹马，有点……
“骑不骑？”林晟见盛景行没动，又问了一遍。
“骑！”
不骑白不骑。
盛景行踩到脚蹬上，抬脚，才意识到，林晟骑马没装马鞍，只带了一条缰绳。他的脚一时不知道该跨哪儿。
盛景行纠结了一下，一个高抬腿准备直接跨过马背上马。
他对自己的柔韧性还是有自信的。
盛景行这边一个踢腿，把左腿搭上了马背，就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架住了自己的腰，向上一提，还没回过神来就稳稳当当地坐上了马背。
身后是一个虚虚的拥抱。
林晟的手环在他腰两侧，刻意悬空，攥着缰绳。
浓郁的香火气息自身后袭来，安静地包绕着盛景行。
“我没装马鞍，抓紧缰绳。”
林晟的声音近在咫尺，盛景行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时不时能拂过喷薄的热气。
“好。”
有节奏的马蹄声响起，林晟带着他往空地走去。
“想不想跑起来？”林晟问。
盛景行几乎没有犹豫：“想。”
林晟笑了：“好。”
于是高原的风在耳边轰然咆哮，撕破了一切束缚。
整个世界在颠簸中急速后退。
能看到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盛景行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野性和放松。
“喜欢吗？”他听到林晟在风中的声音，带着笑意。
“喜欢！爽！”盛景行迎着风呐喊着回应，被山风灌了满怀。
林晟又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被风吹散，听不真切。
“晟哥，你说什么？”盛景行努力嘶吼着，跟呼啸的风对抗。
林晟也提高了音量：“没什么！”
等到两人跑够了返回马厩，和川的父母已经做好了晚饭，站在简易的屋蓬下带着真诚的笑容，迎接他们的归来。
盛景行刚跑完马，连带着思考的大脑一起甩在了风中，毫不犹豫地打招呼：“扎西德勒！”
他听到林晟在身后低低地笑了一声：“小景，我们是纳西族，不讲藏语。”
盛景行感觉这人有点犯规。
要问比林晟的“小盛”更能让他心头一动的是什么，这句“小景”绝对排第一。
和川的父母和和川本人着实热情，在餐桌上给盛景行夹了满满一碗的焖羊肉。
盛景行也不好意思浪费别人的好意，愣是把一整碗都塞进了肚。
和川的父母还笑盈盈地夸他胃口好，有福气。
盛景行这会儿吃得有些撑，独自走出小屋消消食。
夜色已在不觉间升起，稀疏的月光自云的缝隙里落下，照亮了银白的玉龙雪顶。
盛景行想起了那个关于殉情谷的故事。
传说在玉龙雪山的云杉坪，藏着通往“玉龙第三国”的通道。无数纳西族的年轻男女遭遇爱情阻碍后，都会选择来到这里，以追求那永恒的爱情和自由。
盛景行突然很想就此沉沦。
他还年轻，他要潇洒自由，也要一生所爱。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丽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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