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醒来迟》玛瑞娅

9、破笼之始

　　九、破笼之始

　　夕阳缓缓沉入城市的天际线，湖面金色的波光渐渐被暮色浸染。凉意随着晚风袭来，时间冷酷地催促着他们必须回到各自的现实牢笼。

　　玛瑞娅依依不舍地从凯的怀抱中抬起头，那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又带着陌生力量的怀抱，是她此刻唯一感到安全的港湾。她仰起脸，泪痕未干，一双明眸盛满了迷茫与依赖，轻声问道：“凯，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凯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与怜惜。他弹力强劲却温柔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安排好一切，然后带你离开美国，彻底离开这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谨慎，压低声音说：“第一步，你要找个充分的、不引人怀疑的理由，把阿美支开。她是监视你的眼睛，也是最难防备的人。你的一切动向，恐怕都通过她，被你那位‘慈爱’的婆婆了如指掌。只有先挪开这块绊脚石，我们才能有下一步的动作。”

　　玛瑞娅的心猛地一沉，但随即涌起一股决绝。她点了点头，将凯的嘱咐深深印在脑海里。

　　回到那座位于市郊静谧高档社区的花园别墅，车库门无声滑开，仿佛一张吞噬光明的巨口。屋内灯火通明，却照不散玛瑞娅心头的阴霾。艾伦还没回来，这让她暗自松了口气。这个一丈之内的夫，正为下一次试管婴儿能培育成功而全力以赴地调养身体，甚至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连夜晚就寝，他们都各自居于独立的卧室，界限分明。这夫妻不同房的现状，阴差阳错地成了上天为玛瑞娅与凯之间的联系，打开了一道隐秘联络的方便之门。

　　她刚踏入客厅，阿美便如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恭顺微笑。“太太，您回来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先用餐，还是先休息一下？”

　　若是以前，玛瑞娅只会觉得这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但此刻，在这份体贴之下，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双隐藏在暗处、冷静审视的眼睛。她按捺住狂跳的心，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

　　“没什么胃口，”她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些许罕见的烦躁，“阿美，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换季，我总觉得身上痒得厉害，特别是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你帮我准备的床品，是不是清洗得不够彻底？还是有什么我过敏的东西？”

　　她刻意流露出挑剔和迁怒的情绪，这对于一向“温顺”的她来说，虽有些突兀，但也符合一个被“无名骚痒”困扰的贵妇可能产生的情绪。

　　阿美微微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低下头恭敬地说：“对不起，太太，我明天就把所有床品再彻底清洗消毒一遍，也会检查一下房间里的香薰和护肤品。”

　　“不用了，”玛瑞娅打断她，揉了揉太阳穴，显得很不耐烦，“也许是习惯问题吧。我想换个沐浴药膳试试。明天我会跟艾伦说，暂时让你去北京婆婆那边看看，帮我买几样东西过来。我可能还是喜欢用中国的药浴泡澡。看看是不是过敏源的问题。”

　　她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任性，将原因归结于自身的“不适”和对阿美“服务”的暂时不满意。

　　阿美抬起头，目光快速地在玛瑞娅脸上扫过，似乎想分辨什么。玛瑞娅强作镇定，迎着她的视线，脸上只有疲惫和不悦。

　　片刻后，阿美重新低下头，应道：“是，太太。我会听从您的安排。”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玛瑞娅似乎捕捉到那平稳之下，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玛瑞娅不再多言，转身走上楼梯。她能感觉到，阿美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鱼线带钩，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二楼的转角。

　　背靠着卧室门板，玛瑞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冷汗。第一步，已经迈出。这看似平静的家，从此暗流汹涌。她知道，与婆婆、与艾伦，甚至与那个背叛了她的表哥之间的无声战争，从她决定相信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正式开始了。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这座华丽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