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醒来迟》玛瑞娅

30、尾声 走向蔚蓝

　　尾声走向蔚蓝

　　十年后。

　　加州南湾卡梅尔的海岸线在夕阳下依旧温柔，只是那栋白色的木质别墅，在岁月里悄悄添了几道风霜的痕迹。

　　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正蹲在花园里，专注地堆砌着一座堡垒。他的眉眼沉静，有着超越年龄的专注。

　　“阳。”玛瑞娅轻声呼唤。

　　少年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他拍拍手上的沙，跑向她。

　　如今的玛瑞娅，眼角也刻上了细纹，那是时光与风霜共同的作品。她的目光不再有当年的惊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温柔，如同脚下这片被太平洋海浪反复抚平的沙滩。

　　这天是凯的生日。她牵着阳的手，漫步走向沙滩。海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气息。

　　“妈妈，爸爸真的能听见我们说话吗？”阳仰起头，看着母亲被霞光镀上金边的侧脸。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次。

　　玛瑞娅停下脚步，望向那片吞噬了一切也孕育了一切的蔚蓝。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素面的黑檀木盒。

　　她打开它，里面已近乎空无一物，只在角落还残留着些许灰白的痕迹。她将最后这点骨灰轻轻倒在掌心，双手合拢捧到胸前。

　　“凯，生日快乐……”她轻声说，海风吹散了她的话语，“愿你已在光明处安息。我们终会再见。”

　　她低头，将一个轻吻印在自己的手背上——仿佛能透过肌肤，触碰到掌中那微小的骨灰。随后，她迎着海风，缓缓张开手掌。

　　细灰如同有了生命，在风中打了个旋，随即被气流裹挟着，飘向一望无际的海面，最终与蔚蓝的海水融为一体。

　　“他现在能听见了。”玛瑞娅转过身，轻声对儿子说，声音融在海风里，“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回声。”

　　阳似懂非懂，但他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

　　玛瑞娅想起昨天在网络上偶然看到的旧闻推送。伊芙琳的药厂在几经重组后，最终被竞争对手收购，那个曾经显赫的名字，彻底消失在商业版图中。阮文山则在数年前因“健康原因”隐退，据传隐居在欧洲某个不知名的小镇，再无消息。

　　没有快意恩仇，只有时间无声的冲刷，将曾经的滔天巨浪抚平成历史书页里几行模糊的休止符。

　　仇恨、阴谋、恐惧……所有这些曾如山一般压在头顶的东西，最终都被证明是流沙。它们会淹没你，但只要你足够顽强，走得足够远，它们终究会沉静下去，成为你身后风景的一部分。

　　她带着阳继续漂泊，在每个地方住上几年。她们在托斯卡纳的艳阳下闻听橄榄树的低语，在京都的秋夜里聆听过古寺的钟声。她没有再婚，也没有固定的居所。那把承载着一切思念的小提琴，她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取出，为阳，也为自己，拉响那首熟悉的《梁祝》。

　　琴声依旧忧伤，却不再尖利。它化作了月光，化作了潮汐，化作了陪伴阳安然入眠的摇篮曲。

　　凯用死亡赠予她的，并非安稳，而是无垠的自由和一颗被苦难淬炼得无比坚韧的心。他化作了她看世界的眼睛，化作了她游历世界的勇气。

　　长路依旧漫漫，但已不再茫然。

　　夕阳沉入海平面，最后一抹金光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玛瑞娅搂着儿子的肩膀，指向海天相接之处。

　　“看，阳。那就是远方。”

　　少年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望去，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整个燃烧的、辽阔的世界。

　　那里，曾是他父亲陨落的地方。
　　那里，也將是他启航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