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醒来迟》玛瑞娅

2、逆光的轮廓

　　他拉着玛瑞娅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穿行。光线昏暗，只有墙壁底部的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勾勒出他奔跑时挺拔的背影。风掠过耳畔，吹散了玛瑞娅脑中关于保姆、工资的所有盘算，只剩下手腕处传来的、不容置疑的温热触感，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失控的撞击声。“等、等一下！”她试图挣脱，气息因奔跑而不稳。他却握得更紧，头也不回，声音带着笑意：“别等，玛瑞娅，机会稍纵即逝。”
　　他的语气那样自然，仿佛她们正进行一场久别重逢的、兴奋的冒险。可对玛瑞娅来说，这完全是猝不及防的绑架，裹挟着谜团的风暴。
　　不知跑了多久，他猛地推开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防火门。眼前豁然开朗。她们竟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类似剧场后台的地方。高高的穹顶，粗粝的水泥地面，堆积着蒙尘的布景、废弃的道具和缠结的电线。空气里弥漫着木头、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气味。远处，一束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下来，在布满尘灰味的空气中形成一道光柱，如同舞台上的追光。
　　他松开她的手，转过身，逆光站在那道光柱前。高大的身影被光线勾勒出一圈模糊的金边，面容反而隐在了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喜悦，直直地看着我。我喘息着，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他：“你～你到底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轻笑一声，向前走了一步，脱离了那强烈的逆光，脸庞逐渐清晰。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线条利落，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组合在一起有种摄人的魅力。他随手将头盔放在一个积满灰尘的箱子上，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训练出的舞台感。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后台产生轻微的回响，“我叫凯。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玛瑞娅。”凯？我在记忆库里飞速搜索，依旧一片空白。但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心，漾开细微的、模糊的涟漪。
　　“我们认识？”“我们何止认识。”他嘴角勾起一个复杂的弧度，似怀念，又似有些失落，“我们曾在同一个舞台上跳过舞，你是我心中的女神，而我，是那个最终被你抛弃的人。
　　舞蹈，抛弃？她心中一震。那是玛瑞娅艺术生涯的巅峰，也是终点。一场近乎完美的演出后，在庆功宴后的深夜，凯骑着摩托车送她回家，归家途中，遭遇了一场离奇的车祸……之后，玛瑞娅便因脚踝永久性损伤，永远告别了舞台。
　　那段记忆因伤痛和药物而变得模糊不清，许多细节都湮没在黑暗里。玛瑞娅甚至不记得那场演出的具体年份，不记得许多同事的面孔。
　　“你是和我搭档的男主角？”她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记忆深处，似乎确实有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身影，在聚光灯下与她共舞，托举、旋转……但那身影如同隔着重度磨砂玻璃，看不清面容。
　　“看来那场意外，带走的不仅仅是你的舞蹈。”凯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流露出真切的痛惜：“看来，这场意外，带走了一部分你，也包括关乎到我的全部记忆。”
　　凯走近玛瑞娅，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再是刚才奔放的热情，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穿透岁月的力量。“我找过你，玛瑞娅。在你出院后不久，你就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玛瑞娅沉默着。是的，她切断了与过去的一切联系，那段充斥着鲜花掌声和骤然沉寂的巨大落差，让她无法面对。她选择了逃离，换掉手机号码，搬离原来的城市，试图在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国度重新开始平凡的生活。直到今天，为了减轻家务忙碌，想寻找一个合适的保姆，她才踏入了这栋有人推荐的公寓大楼。“所以，你今天才会在这里？”他追问着：“是谁推荐你到这里的？”玛瑞娅转移了话题，心脏却因他提及的往事而微微抽紧。
　　凯指了指他放在箱子上的头盔：“我工作室就在这栋楼上层。刚结束一个广告拍摄，下来透口气，就看到了你。”他眼神灼灼，“你知道吗？你走进那个挑选室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鼎鼎大名的玛瑞娅，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她捕捉到他语气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那里怎么了？我只是去找个保姆。”“找个保姆？”凯挑眉，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玛瑞娅，你难道没觉得那里很奇怪吗？婴儿床，洗浴池，像商品一样被展示的年轻人……还有，你选中那个穿黑衣服的女孩，她开口要的工资，是不是高得离谱？”
　　玛瑞娅猛地抬头，紧紧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选中了她？又怎么知道她的工资？”凯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一堆蒙着白布的舞台背景后面，伸手按了某个隐蔽的开关。轻微的“吱嘎”声后，旁边一面看似是实墙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透出微弱的、屏幕闪烁的光。
　　凯呼她的名字；“玛瑞娅，你过来看看。”他对她招招手。她犹豫了一下，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警惕，走了过去。透过那道缝隙，玛瑞娅看到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面布满了监控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刚才离开的那个“挑选室”的各个角度！那个穿着黑色健身服的女孩，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而屏幕一角跳动的数字，赫然正是黑衣女子刚才向玛瑞娅报出的那个天价工资！
　　玛瑞娅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脊椎窜出来，“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声音发紧。凯关上了暗墙，表情变得严肃：“这栋楼，远不止你看到的那么简单。那个你看到的挑选保姆室，也绝不仅仅是介绍保姆的地方。玛瑞娅，你无意中，闯入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剧场”。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如夜：“而你挑选的那个“白巧果仁”的黑衣女孩，她或许不仅仅是一个等待被雇佣的保姆。至于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或许，是你唯一能信任的、来自过去的人。你想知道真相吗？关于这个地方，关于那个女孩，也关于你当年那场意外的车祸。”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在玛瑞娅脑海中炸开。那场被她归咎于命运不幸的车祸，难道另有隐情？这一切，难道不是偶然？
　　她看着凯，这个自称是她过去搭档的、似曾见过的头盔，熟悉又陌生的英俊男人。逆光中，他的轮廓再次变得模糊而危险，却又散发着一种致命的、让人想要探寻真相的吸引力。
　　玛瑞娅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凯，似乎是这漩涡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告诉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凯的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