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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命运号列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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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侭昀陷在柔软的沙发椅里,两条长腿随意地耷拉着,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散漫得近乎无礼。
许彦书从中取出一个黄铜底座的小巧钟摆。
“不介意我用这个吧?”许彦书的声音听不出试探,只是平静的询问。
阮侭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随意。”
语气里的抗拒和疏离清晰可辨。
许彦书轻触钟摆,它开始轻微地摇曳。
“最近休息怎么样?”
“挺好的,”阮侭昀的语气平板无波,“昨晚梦到我邻居老太太跳广场舞时把腰扭了,挺精彩的。”
“……”
“感受到压力或者焦虑吗?”
“哦?焦虑?”阮侭昀终于抬眼,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
“友情提示一下,”
他用下巴努了努许彦书肩膀后方,“你后面……有个穿红衣服长头发的女鬼,正趴着呢,手好像要掐你脖子了。”
阮侭昀甚至还配合着做了个抹喉的动作。
许彦书面不改色,“描述得很生动。还有别的感知吗?比如耳鸣?或者听力的变化?我看你戴着助听器。”
“听得见,”阮侭昀翻了一个白眼,“至少比某些脑子里塞满棉花的人听得清楚多了。”
几个常规问题下来,许彦书的钟摆疗法收获的只有阮侭昀一套套天马行空、真假难辨的“鬼故事”和极具攻击性的嘲讽。
许彦书呼出一口气,轻轻按停了钟摆。
催眠诱导显然在阮侭昀这里行不通。
这家伙的精神壁垒硬得像千年玄冰,还自带反弹功能。
他将钟摆收好,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
打开,里面是一副非传统的“棋”。
棋盘线条交错,并非标准的方格。棋子更加奇异——不是国王王后,而是一些抽象扭曲的几何体。
“那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如何?”许彦书将棋盘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随意地摆了几个位置。
“很简单的,随便下,心里想到什么感觉,就放什么棋。我来‘陪’你玩一局。”
他将一个形状相对规整的白色三角锥体推给阮侭昀。
阮侭昀斜睨着棋盘和那些怪异的棋子,脸上写满了“无聊”。
但也许是刚才怼人怼得稍微消耗了点戾气,又或许纯粹是懒得再争辩,他随手抓过那个白三角锥,看也没看,像丢垃圾一样,“啪”地一声拍在了棋盘最边缘的一个角落里。
许彦书没说什么,也从木匣里挑了一个扭曲的黑色螺旋体,放在了靠近中心的位置。
“离开战场环境,心理上的落差需要时间去适应……战后应激障碍的反应,无论多么强烈,都是身体和心灵在极端压力下的自我保护……”
阮侭昀置若罔闻,又抓了一个棋子,是个布满尖锐小刺的黑色碎片状物体,随手扔在了自己白三角锥的对面,位置比刚才更偏僻、更孤立。
“……那些反复出现的画面,声音,气味……它们在提醒你,也试图‘保护’你不再踏入绝境……”
许彦书的目光落在阮侭昀新下的棋子上,又取出一枚棋子,这次是个中空的白色圆环,放在了另一个方向。
“保护?”阮侭昀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许医生这种天天研究别人脑子的人,倒是挺会替人‘保护’的。”
许彦书的手指在棋盘边缘轻轻敲了敲,似乎没在意他话里的刺。
他看着阮侭昀落下的两枚棋子——一枚孤零零在最边缘,一枚满是尖刺充满敌意地与它对峙——然后抬头。
“阮先生,你的‘棋路’……非常独特。” 他指着那孤零零的白三角锥,“这是‘你’?”又指向那个布满尖刺的黑碎片,“这是‘敌人’,还是……‘记忆’?”
他身体微微前倾,“把自己彻底地、决绝地放逐到最边缘,断绝一切可能的连接点。阮先生,你把自己武装成了一座……孤岛?”
“你的潜意识里……在害怕什么呢?”
“许医生,分析得真精彩。” 阮侭昀身体懒懒地往后靠进沙发背,双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不过比起分析我……”
“要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许彦书微微挑眉,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阮侭昀歪着头看着许彦书。
“你杀过人吗?许医生。”
许彦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收敛了前倾的姿态,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微微挑眉,示意阮侭昀继续说下去。
“高级定制西装,袖口磨损轻微,领带夹是很老派的款式,证明你注重身份又保守。”
“右手拇指和食指指腹有薄茧,不是握笔,更像是长期操作枪械留下的。”
“你和我说话时,上半身姿态放松是假的,腰背的肌肉群始终处于微妙的绷紧状态,随时能暴起……哦,还有,”
阮侭昀的目光最后落在许彦书平静无波的脸上,“你太干净了。这种干净,是‘处理’过太多东西后,留下的那种干净。”
阮侭昀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却显得更加阴郁,
“像你这样的人,来找我这样‘失控’的精神病……”
“是真想给我‘治病’呢?还是……你有什么事,非得一个像我这样的疯子,才能替你……‘办’?”
许彦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太复杂了,夹带着一丝无奈。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归于一种平寂的深邃。他轻轻合上了那个装着怪异棋子的棋盘盒,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然后,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白色卡片,递给阮侭昀。
卡片上只有简单的名字“许彦书”和一个手机号码。
“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
就在阮侭昀以为到此为止时,许彦书收回手,“悬崖边的风很大……有时候,只需要一根足够坚韧的藤蔓,就能拉住两个失坠的人……”
这句话没头没尾,仿佛只是医生的感慨。
阮侭昀皱了下眉,没立刻抓住其中含义。
他只是觉得这句话有点怪,但怪在哪里又说不上。
就在这时,许彦书带来的那个小钟摆,底座内部传来“咔哒”一声。
它停了下来。
“下次再见。”
许彦书微微颔首,提着箱子,从容地转身离开了包间。
阮侭昀坐在昏暗的光线里,没有起身。
“莫名其妙……”阮侭昀对着空气低声笑了笑,“神经病。”
……
两天后的夜晚。
二楼逼仄的空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
阮侭昀关闭了刚加载完毕的任务简报——一个在澄江市活动的、倒卖敏感军火的前团伙小头目。
没有更多细节,也不需要。
对Ghost来说,一个名字和大概范围就足够了。
佣金足够他这破咖啡馆维持半年多。
阮侭昀检查着一个小小的腰包,里面塞着必要的现金、一次性手机、一张伪造的身份证,以及一把极其纤薄锋利的陶瓷刀。
目光落在沙发角落那个半人高的毛绒熊上。
阮侭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熊的脑袋,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近乎怪异的温柔:
“走了。很快回来。”
他套上一件没有任何标志的纯黑色连帽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小半张脸。
随后柜台后面那顶黑色的鸭舌帽戴上,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风铃“叮咚”一声,在寂静的夜街格外清晰。
他反手锁上门,身影迅速融进门外沉沉的夜色里。
通往火车站的末班公交车异常空旷。
阮侭昀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整个人蜷缩在阴影里。
太安静了。
阮侭昀敏锐地觉察到一种异样。
前排座位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
阮侭昀的目光下意识地瞟过去。是上车时坐在斜前方的一个年轻女孩。她穿着暖色调的毛绒外套,扎着一个俏皮的半扎辫。
或许是感受到后排投来的视线,女孩微微侧过脸,和阮侭昀对上目光。
阮侭昀几乎是立刻避开了那道目光。
女孩也很快收回了视线,低头摆弄起手机。
到底……忘了什么?
这个念头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冒出来,带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空洞感。
阮侭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却顿住。
脖子上有一个明显烫伤的疤痕。
就在这时,他投向窗外的视线也一凝!
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似乎……不太对劲!
在路灯无法完全覆盖的人行道边缘……似乎有一个个巨大的、轮廓模糊的“东西”在缓慢地移动!
它们的身形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和庞大感。
不是人,也不是普通的车辆!
阮侭昀的背脊瞬间绷直!
他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股狂暴的巨力从侧面狠狠撞上了公交车!
整辆沉重的公交车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猛然掀离地面!
车窗玻璃瞬间炸裂!
“啊啊啊——!!!”
“救命——!!”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
阮侭昀被卡在变形的座椅夹角里。
妈的……世界末日了吗?
他艰难地动了动被卡住的腿,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就在他挣扎地抬起头,试图分辨方向时——
[滋……滋啦……]
一阵轻微的电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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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播出的是Liey N100632189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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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活着找到鹤立火车站]
[Rev.正在注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