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不知道》玛瑞娅

11、第十一章 雨夜的求救声

　　《我是谁我不知道》

　　第十一章雨夜的求救声

　　旧纸堆里引发的记忆海啸，让露西连续两天都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她睡得极少，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跳起来，眼神里的空洞被一种更深沉、更警觉的恐惧取代。她不再去日光室，也不再翻阅任何文件，大部分时间只是蜷缩在客厅沙发最靠里的角落，仿佛那里是唯一的避难所。

　　玛瑞娅和杰夫商量后，决定暂时停止任何可能引发回忆的主动尝试，只提供最稳定、最安静的陪伴。黛安医生也调整了策略，将治疗重点放在自然的接近本能的状态上，帮助露西在情绪风暴来袭时，能抓住现实的锚点。

　　然而，记忆的洪流一旦决堤，便难以轻易平息。

　　第三天夜里，一场罕见的暴风雨袭击了帕罗奥图。狂风呼啸，卷着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雷声在夜空中翻滚，时不时撕裂夜幕，带来瞬间的惨白光亮。

　　这恶劣的天气，成了压垮露西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深夜，玛瑞娅被一阵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惊醒。她循着声音来到客厅，发现露西并不在客房里，借着闪电的刹那光芒，她看到露西蜷缩在沙发与墙壁之间那个最隐蔽的角落里，用薄毯死死蒙住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露西？”玛瑞娅轻声呼唤，打开了一盏光线最柔和的壁灯。

　　毯子下的颤抖骤然停止，随后是更剧烈的震颤。

　　玛瑞娅没有强行拉开毯子，只是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用平稳的声音说：“是暴风雨，露西，只是天气而已。我们很安全，房子很坚固。”

　　毯子下传来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呓语，夹杂着啜泣。玛瑞娅屏息细听。

　　“……妈……妈妈……”露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救我……好痛……”

　　玛瑞娅的心猛地一紧。

　　“……不要打我……我不敢了……”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哀求，仿佛正在面对某个具体的人，“……我的牙……我的牙掉了……”

　　这句话让玛瑞娅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那颗缺失的牙齿，果然与暴力直接相关！

　　呓语在继续，场景似乎在切换。

　　“……水……好冷…… 救救我……阿文你在哪里……”她呼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依赖和恐惧，“……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阿文？是一个同伴吗？玛瑞娅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护照……他把护照拿走了……”露西的声音变得绝望而愤怒，“……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突然，一道特别响亮的炸雷在屋顶爆开！

　　毯子下的露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掀开毯子，弹坐起来。她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汗水浸湿了头发，黏在额头上。她眼神涣散，仿佛依旧被困在那个恐怖的时空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视着周围，最终落在玛瑞娅身上，却仿佛不认识她。

　　“露西，看着我，是我，玛瑞娅。”玛瑞娅保持距离，用坚定而清晰的声音重复，“你在帕罗奥图的家里，很安全。刚才是打雷。”

　　露西怔怔地看着她，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眼中的恐惧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疲力尽的茫然和深深的羞耻。她低下头，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了进去，肩膀微微抽动。

　　“我又……做噩梦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

　　“不是你的错。”玛瑞娅的声音充满了心疼，“你想谈谈梦里发生了什么吗？你叫了‘妈妈’，还有一个叫‘阿文’的人。”

　　露西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用力摇头：“……模糊……记不清了……只知道……很可怕……”

　　她没有说实话，或者说，她的意识再次选择了封闭。但那些在无意识状态下脱口而出的词语，已经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母亲、暴力致牙齿脱落、一个名叫“阿文”的同伴、被欺骗和剥夺护照的经历、以及在寒冷水境中的生死挣扎。

　　杰夫也被动静惊醒，站在客厅入口，担忧地看着这一切。玛瑞娅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过来。

　　玛瑞娅没有逼迫露西，只是递给她一杯温水，陪她静静地坐着，直到窗外的风雨声渐渐平息，直到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湿漉漉的玻璃窗，驱散了部分的黑暗。

　　这个雨夜，露西在噩梦中发出的求救声，虽然未能完全唤醒她沉睡的记忆，却像一道道深刻的刻痕，在她迷失的地图上，标出了几个鲜血淋漓的坐标。那个施暴者，那个同伴“阿文”，那些剥夺她证件的“骗子”……这些模糊的身影，终于从一片混沌中，显露出了狰狞的轮廓。

　　长夜将尽，但通往真相的路，依然在迷雾中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