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盘否定》》山寸山寸

2、广场舞大使

　　眼前的白光稳定下来，依旧是那个纯白色的个人结算空间，消毒水混合金属的味道钻进鼻腔。

　　万伊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光幕上那一行行冰冷的总结，特别是“善良的阿瑟”和“行为充满令人费解的破坏性”那几处，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零点一厘米。

　　板砖的手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带着某种质朴的、未开化的暴力美学余温。所以，直觉错了？那个眼神阴郁、怎么看怎么像在脑子里策划颠覆童话镇政变的家伙，居然顶着“善良”的头衔？

　　这游戏逻辑怕不是用脚写的。

　　他刚抬起手，想揉揉或许并不存在但感觉上确实有点发胀的太阳穴，一阵与之前系统提示音截然不同的、更加急促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响！

　　【警告！检测到玩家万伊（编号7341）在副本《追兔子的人》中存在极端暴力倾向及严重误判行为，对游戏体验及核心NPC心理健康造成潜在威胁！】

　　【根据《玩家行为矫正条例（试行版）》，现启动即时社会性惩罚程序！】

　　万伊：“……？”

　　心理健康？潜在威胁？这都什么跟什么？

　　没等他腹诽完，一道丝毫不讲道理的金色光柱“哐当”一声把他罩在了里面，光芒刺得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紧接着，他感觉身上的衣服像是被无形的手粗暴扒掉，又飞快地套上了另一套……东西。

　　光芒散去。

　　万伊低头。

　　沉默。

　　是比拍晕阿瑟时更深、更死的沉默。

　　他穿着一套……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的服装。主体是亮瞎人眼的荧光粉连体衣，紧紧包裹着他算不上壮硕但也绝不算瘦弱的躯体，勾勒出略显尴尬的线条。肩膀上披着一条皱巴巴的、像是从某个校庆典礼上顺手牵羊来的红色绶带，绶带上用歪歪扭扭的金色字体印着一行大字：

　　“全国广场舞协会荣誉会长”

　　这还没完。他头上还戴着一顶同色系的、带着长长兔耳朵的毛绒帽子（大概是《追兔子的人》副本特色惩罚周边），脚上蹬着一双鞋底足有十厘米厚的彩虹色洞洞鞋。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审美被怪兽踩踏过八百遍后，又被强行塞进了儿童卡通频道和老年活动中心的跨界混合体。

　　【惩罚内容：授予特殊称号‘广场舞の新星’，装备限定皮肤‘会长の荣光’，并在所有在线玩家公共区域进行为期一分钟的展示，以儆效尤！】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冰冷的愉悦。

　　下一秒，天旋地转。

　　等万伊稳住身形，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个人空间了。他站在一个极其宽敞、灯火通明、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大厅中央。这里似乎是玩家们的公共休息区或者传送枢纽，无数奇装异服、形态各异的玩家正来来往往，交谈、交易、或者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他的出现，以及他这身惊世骇俗的行头，就像是一滴冷水滴进了滚油里。

　　瞬间，以他为中心，半径二十米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好奇、难以置信以及毫不掩饰的爆笑欲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

　　紧接着，如同点燃了引线，压抑的低笑声、放声的大笑声、甚至还有吹口哨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卧槽！快看那边！那哥们儿什么造型啊？”

　　“荧光粉……兔耳朵……荣誉会长？？？”

　　“哈哈哈哈！是行为艺术吗？还是新出的隐藏职业？”

　　“这皮肤……太有味道了！不行了我眼泪笑出来了！”

　　“截图！快截图！这绝对是本周……不，本月最佳笑料！”

　　无数指向他的手指，无数闪烁着录制光芒的设备（天知道这游戏为什么允许这种功能），将他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

　　万伊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最新引进的、品种未知的稀有猴子。强烈的、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如同高压电流，从他那个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核心深处窜起，瞬间流遍全身数据链，所过之处一片焦土。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逻辑处理器因为过载而发出的哀鸣。

　　他试图移动，发现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像个真正的展示模特一样，僵硬地站在这个光圈中央，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洗礼和笑声凌迟。

　　他看见一个扛着巨斧的野蛮人玩家，笑得差点把斧头砸到自己脚上；看见一个穿着优雅法师袍的妹子，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肩膀疯狂耸动；甚至看见几个明显是NPC的服务人员，嘴角也在疯狂上扬，努力维持着职业素养。

　　一分钟。

　　短短六十秒。

　　万伊感觉像是过了一个纪元。

　　他面无表情（这是他最后的堡垒），内心却已经把那块拍过阿瑟的板砖，抡起来砸了系统主脑一万遍。

　　终于，煎熬结束。

　　金色光柱再次降临，将他从公共区域的视野中拽离。身上的荧光粉连体衣、兔耳朵帽子和彩虹洞洞鞋瞬间消失，恢复了原本的普通装扮。

　　他回到了个人空间。

　　寂静重新笼罩了他。

　　万伊缓缓走到金属椅子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盯着对面空白的光幕，眼神深处不再是任务失败后的些许郁闷，而是某种沉淀下来的、冰冷刺骨的东西。

　　片刻后，他抬起手，召唤出系统界面，指尖在虚空快速划过，调出了惩罚记录。

　　【惩罚记录：编号001】

　　【事由：攻击开发者账号‘观测者阿瑟’】

　　【内容：强制装备限定皮肤‘会长の荣光’，公共区域展示。】

　　【执行系统：……】

　　他的目光在“观测者阿瑟”四个字上停留了足足十秒。

　　然后，他关闭界面，身体向后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

　　很好。

　　“观测者阿瑟”是吧。

　　这个仇，他记下了。下次见面，可以考虑换一块更大、更趁手的板砖。